已经下午三点多了，田科长已经在车间里巡视了一圈回来了。
进了办公室，他冲正在听收音机的阿虎摆了摆手：“关了！”
阿虎关了收音机。
田科长拿起了电话，拨通了电话总局：“我是申盛纱厂，替我接中央巡捕房！”
他拿着话筒，冲阿虎挤了一下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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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江生让人拿了个棉垫铺在椅子上，这会儿正斜靠在椅子上。
阿季、阿茂和另一个手下三个人或坐或靠在赵江生面前的办公桌上，围着他，抽着闷烟。
桌上的电话铃突然想了起来。
赵江生如同被打了兴奋剂一般。一下坐直了身子，但又疼得“哎哟”一声闭着眼皱起了眉头。
“妈的，快把听筒拿给我！”赵江生叫道。
那个手下忙拿起话筒。放在了赵江生的耳边。
“喂，田科长，是我！怎么样追到了没有？”赵江生急切地问。
很快他就瞪起了眼、叫道：“没抓到？！你是干什么吃——”
猛然他想起了自己讲话的对象不同，止住了话头，变得烦燥起来：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了！”
赵江生猛然想起了什么。问道：“那小子再问你别的没有？——噢——噢——我知道了，好了以后再给你说！”
赵江生摆了一下头，那个手下忙拿开了话筒。
赵江生对阿季和阿茂说：“快。你们两个多带几个人，马上到西区上海总工会宣传处去，把那里面有个叫刘织云的控制住，然后抓住那个小子，那小子你们俩原先见过的！两个人都给我带回来！快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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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麒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骑车子回到组里的。一路上他就觉得两只脚蹬着脚踏象是踩在棉花上，象酒醉却不晕，象发烧却不热，大脑里一片空白。
进了小组大门，碰到了一个组员，他就问：“烟！”
那个组员说了什么黄麒麟没听见，他接过烟：“火！”
那组员替他点着了火，又说笑了句什么。
黄麒麟猛吸了一口烟，被呛得剧烈的咳嗽了，他咳嗽着、步子有些摇晃地往楼上走。
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，黄麒麟走到自己床边，一头趴在了床上，夹烟的手吊在了床边外。
片刻，他一松手。那根烟就掉在了地上ﾽﾽﾽﾽﾽﾽ
迷迷糊糊中，黄麒麟觉得有人在叫他。
他抬起头、扭过了脸来，是沈醉。
“麒麟，你没什么事吧？发生了什么事了？”沈醉关切地问。
他下午去见了徐昭波原先的一个线人，那个在洋行做事的线人，那线人答应了做他的线人。
既然这个常见面的陈仓成了组长，徐昭波犯了事被送到了南京审查，那何乐而不为做这个陈仓的线人呢。
沈醉一回到组里，听一个组员笑着学黄麒麟抽烟的样子。心里就知道黄麒麟有了事儿。他今天还想过这麒麟到底有什么事情，从开始让他帮忙早点儿发枪到现在。因为自己的事情，所以也一直没顾得上详问他。
沈醉“噔噔噔”跑上了楼。黄麒麟的房门大开着，他过去弯腰叫醒了黄麒麟。
“沈醉，没什么事，你不用担心！”
黄麒麟呼了一口气，脖颈一松，又将头埋在了枕头上。
在沈醉的印象中，还从没见过黄麒麟这个样子。
“麒麟。晚饭吃了没有？”
晚饭，午饭还没有吃呢。
黄麒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“有什么事儿给我说说，”沈醉看了一眼门外：“等会儿人都回来了，有些话就不好说了！”
黄麒麟还是一动不动。
看黄麒麟这样，沈醉叹了一口气：“唉，你不说话，我怎么帮你呢？！”
“要不我给你舀点饭，端上来？”沈醉说。
黄麒麟突然“呼”地一下坐了起来。
“沈醉，走，陪我去喝两杯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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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酒楼二楼靠窗一桌，黄麒麟和沈醉临窗对向而坐，桌上只摆了三样菜、一壶酒。
黄麒麟端着酒杯。慢慢品着酒、将自己的故事前前后后地讲给了沈醉听。
这个故事也长，每一步都是自己走过来的，所以黄麒麟也是悠缓讲来。
故事讲完，一壶绍兴黄酒也被慢慢品了大半。
故事是个好故事，天香酒楼的菜是好菜。沈醉突然觉得这样的故事、这样的菜，是应该配杯烈酒才好，可惜自己已经说过再不沾酒了。
“我给你帮忙，以后替你留心找一下刘织云！”沈醉说。
“不用了，”黄麒麟说：“恐怕已经不在上海了！”
他慢慢地啜吸着杯里那杯酒，手也慢慢地抬起，最后仰脖一口喝尽了。
“记得前年住在公租界时，常去一家小饭馆，那家小饭馆虽然环境一般，但墙上挂了一张条幅，是草书李白的四句诗我记得很清。问了小老板为什么要给墙上挂这首诗呢？小老板说他那里主卖绍兴黄，听人说这首诗是专门写绍兴黄酒的诗，所以专门请人写了挂在了墙上！”黄麒麟说，念起了那首诗：“欲向江东去，定将谁举杯。稽山无贺老，却掉酒船回。”
沈醉喝着杯中的茶。
黄麒麟继续说：“我原先知道这是李白的诗。却不知道这是李白写绍兴黄酒的诗，那个小老板大字不识几个，但是那幅字配那笔草书相得益彰。可见写字的人也是个懂诗的、也是个性情中人，我想告诉那个小老板，这样不裱不褙的挂在墙上很容易损坏。若真是坏了，就还找人用草书写这首诗换下。但一想，自己当时也是落魄之人。不过是去了为买一醉，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！”
沈醉不知道黄麒麟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。看他的表情，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沉郁。但神情是平静的。
沈醉还没有谈过恋爱，不知道这种失爱的滋味。
“沈醉，你帮我一个忙！”黄麒麟说。
“说吧！一定帮！”沈醉说。
“你问一下余区长，我能不能离开这里？我想回山东家乡！”黄麒麟说。
竟然是这个忙？沈醉一时没有想到。这个忙他自然是不愿意帮的，自己现在正处于起步的阶段，正需要黄麒麟的帮助、一起并肩作战的。
但是说这样的话就显得有点儿太自私了。
“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？”沈醉说：“回到家乡于事情也无补啊？！”
黄麒麟又倒了一杯酒，慢慢地啜饮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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