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庆龄心里有点儿奇怪，照小李的说法，这阿娟是个活泼开朗、爱说爱笑的姑娘，怎么看着好象有些腼腆和拘束呢？应该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做客、第一次见到我的原因吧？
“你们两个呀，年纪差不多一般大，”宋庆龄笑着说：“等以后你们结婚时可以一起办，我给你们当证婚人，办一个现在最流行的集体婚礼，又热闹又现代！”
丁燕语笑了。觉得宋庆龄这个主意好，既时髦花销也小还热闹。心中充满了甜蜜的幻想，有一瞬间竟忘了自己来这里做客的“使命”。
李姑娘则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宋庆龄笑着问：“阿娟。现在有男朋友了吗？”
丁燕语先是笑着点点头，紧接着又摇了摇头。
宋庆龄想起了她说得那些“大胆”的话，心里有些明白了。
“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，但是他并不是十分注意到你，而你不愿错过这样的机缘，所以准备大胆地表白。是不是这样？”
丁燕语觉得宋庆龄似乎知悉了自己的一切，惊奇地看了她一眼，随即又微低下了头。
“是这样！”
“我理解你。支持你！”宋庆龄说：“这个社会上还有许多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观念，不要在意别人的嘲笑，也不要在意别人的说法，毕竟退缩不前，失去的不是别人的幸福！”
丁燕语从来还没有听到过这样新颖的观点。她现在的“超前思想”，其实只是年轻和大胆，还没有真正的碰过壁；如果真的碰过壁、受了伤，还能不能象现在这样勇敢地再鼓起勇气呢？
宋庆龄微笑道：“能被你这样的女孩子喜欢的男子，一定也是个优秀上进的男子呢！”
丁燕语笑笑。黄麒麟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。
“阿娟，你是哪里人呢？”宋庆龄问。她知道，和一个人说她故乡和家里的事情，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。
“浙江！”丁燕语说。
“那也不远！”宋庆龄说：“你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个呢？爸妈是种地还是做小生意养活家的呢？”
和宋庆龄谈起了家乡的事、家里的事情，丁燕语的话渐渐多了起来，人也慢慢放松了。说起了家里的情况，也说起了小时候和姐姐、弟弟在一起的好些趣事儿。
宋庆龄微笑地看着阿娟，听她讲着。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心地一笑。宋庆龄想，这才是小李口中的那个阿娟。
可是宋庆龄也有些奇怪，这阿娟说得很高兴。可是一看自己眼睛便移开，眼神躲躲闪闪的。
李姑娘也在听着，这里面有些事儿她听过，也有些事儿她没有听过。
过了一会儿，李姑娘虽然还想听她们说话，但一看厅里落地钟的时间到了，便站起来说：“宋先生，我去做饭了！”
宋庆龄笑着说：“小李，今天有客人。一定要将你的手艺拿出来啊！”
李姑娘一笑。心想，今天几样菜都是按阿娟的喜好买的。
丁燕语忙站起来，对宋庆龄说：“我去给小李姐帮忙！”
宋庆龄笑着说：“不用的，你今天是客人！如果让客人下厨，那我这个当主人的就是失职了！”
丁燕语嗫嚅着说：“我——主顾家的饭都是我做的，怎么好意思坐在这里，让小李姐一个人做饭呢！”
宋庆龄微笑道：“只添你一个人，她忙得过来的。既使真需要帮忙，也是我这个主人帮忙的。哪有让客人做得！”
丁燕语一听这话，知道不能成行，“噢”了一声，坐了下来。觉得心思好象被宋庆龄看穿了一般，眼睛不敢看她。
宋庆龄觉得奇怪。虽然她实在不想怀疑这个女孩子，但是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。
“阿娟，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！”宋庆龄微笑着说。
“哎呀，宋先生，您那么大的学问，听小李姐说您看书常看的英文书，我学都未上过，您说请教我是笑话我了！”
宋庆龄原先没留意不觉得有什么。现在一留意就觉得有一点儿不同了，小李常说自己看得是洋文书或英国书，而这个也没上过学的阿娟却说英文书。
“不是这样子！”宋庆龄说：“论语中有：三人行，必有我师焉；还有句俗话‘旁观者清’。有时候你陷在其中难以做决定的事情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，往往无意中的一句话倒点醒了你！”
丁燕语笑了笑。
“我最近就碰到了一件很为难的事情！”宋庆龄说：“我有一个福建的亲戚，我们三姐妹中自小她最疼我，她的孙子最近来到了上海，说他奶奶派他特意到上海来看我，并求我帮忙在政府内给他谋一份差事。我想了几天很为难，不帮吧，于感情上说不过去，况且我也有这样的能力；帮吧，政府是为民做事的，怎么能随随便便安插自己的亲戚呢？这也违反我一向做人的原则。”
她看着丁燕语：“阿娟。如果是你，你会怎样做呢？”
这其实是宋庆龄这几天遇到的一个真实事情，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。
丁燕语想，这或许真是当局者迷吧，这样一件并不复杂的事情，怎么将宋先生难成了这样？
“这没有什么难的！”丁燕语说：“我觉得你要先跳出亲情这个框子。要看这个人的能力！如果这个人有才能，任人唯贤，毛遂都可自荐。更何况贤不避亲！如果这个人没有什么才能，给他在工厂里介绍一份工作，让他自食其力。也算是尽到了亲情心意！”
说完了，她笑笑，又将双手夹在了两腿间。手臂却无意中碰到了袋中的那支口红：“这是我的一点儿看法！”
宋庆龄听完忍不住抚掌道：“哎呀，果然是当局者迷、旁观者清，你这一句‘跳出亲情这个框子’便将我点醒了！”
宋庆龄此时已经有点儿明白丁燕语的身份了。一个和小李一样未上念过书的女佣。如果说有这样的思想，反过用一句话，倒也不能以全概偏；但是她能说出任人唯贤、毛遂自荐、贤不避亲这样的词语，就绝非一个女佣所能说出来的了。
特务们监视，自己已经习惯。他们想派人打进自己身边，这又是什么意思呢？
宋庆龄不愿相信，可是又不得不相信。她在心里面轻轻叹息了一声。
那顿饭，李姑娘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。她的心情很好，两个人又都夸了自己做得饭菜。宋庆龄和蔼地和她们说着话；而丁燕语也因为知道此次是不能完成任务，倒放下了一桩心事，反而心情轻松了下来，也有说有笑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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