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志磬向赵理君示意，赵理君坐到了右排客椅首位，谢志磬坐到了左排客椅首位。郭显声放下了花瓶，挨着赵理君坐了。
这时另有下人端盘进来，给三人摆上了茶盅。
虽只是看古玩的事儿，没有多少话可说，可这也是雅事，须客套两句，而这话做为生客的赵理君是不能先问的。
唐绍仪开口道：“赵老板。生意一向可好？”
赵理君忙欠身答道：“托唐总.理的福，还马马虎虎。”
唐绍仪：“此为亦商亦修身养性的雅事，堪称雅商也。”
赵理君也学文绉绉：“唐总.理过誉了。赵某不过是一个逐利的俗商，实在有愧有些汗颜了。”
唐绍仪见这赵老板的言语也确实有些寡淡，微笑道：“在商言商嘛——”
转向谢志磬道：“谢贤侄，桌上可为赵老板携来之‘香主人’？（花瓶的别称）”
谢志磬忙站了起来，说道：“正是。请唐伯伯近赏。”
唐绍仪轻撩长袍前襟，站了起来。赵理君、郭显声也忙站起来。待唐绍仪走过，才相随到围在桌前。
唐绍仪微俯下身子，仔细观看着那只花瓶。看其眼神。可观出他对这个青花瓷瓶很欣赏。
赵理君心想此时还不赶紧卖弄一下才学的知识，还等什么时候。他轻声说道：“唐总理，这是青花五彩瓶，你看这颜色很正、胎釉也好。”
赵理君懂得不多，只卖弄了这几句没有多说也好。
他说得这几点刚好正是唐绍仪欣赏的几点，没有多说最好，再多说他只怕要说到沟里去了。
唐绍仪一上眼，就知这是一只清康熙年间的青花五彩瓶。年代虽不久远，但那时正值瓷器最顶峰时期、水平最高，且往后反倒越来越差了。这只青花五彩，胎釉细密，底色白底白中泛兰，再无一丝杂色；瓶上画作为高手手工绘成，可见笔锋之印。
初一细观察，唐绍仪就知道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佳品。虽只是清早期的东西，但烧制的工艺、绘画都是顶尖，品相又好，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。这应是景德镇皇家官窑定制的一小批，存世量极少。存量少也有另外一个原因，可能烧制出来的还并不少，可是要求高，达不到要求的都砸毁了。而唐绍仪判断，此件青瓶应是一直摆放在某位王爷府上，并未流世辗转经手，所以品相才如此之好——皇宫里难流转出来；而从王府早流转出去的话，常易人手。也没有这般好的品相。
他直起了身子，轻声吩咐了一句：“阿洪，取我的小镜来。”
待立的仆人转身去了。
谢志磬一看这是个好机会，还未等自己想法让唐伯伯叫下人回避呢；他等着赵理君趁机赶紧表明来意，劝说唐伯伯不要跟日本人合作，听从政府的安排赴重庆。
却见赵理君仍站在那里，紧闭的薄唇带着一丝笑，并不开口。
将谢志磬急得在心里直“跺脚”。
唐绍仪又吩咐谢志磬将木盒打开。打开后看里面的玉如意和玉杯。
赵理君又不失时机地在旁边说：“唐总.理，这玉如意和玉杯都是宋代的东西——”
赵理君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玉如意、玉杯是玉的。还是宋代的东西，怎么加在一起的价格都比不上这清朝的花瓶。用他给郭显声几个人的话来说，“我是拿屁.眼都想不通，怎么两件玉的加起来还不比一件瓷的？”
唐绍仪拿起了玉如意，对着厅门看了看；放下，又拿起了玉杯。他只略观一下，就看出这两件玉器虽年代久些，但也只是民间富贵人家的东西，玉色泛黄、有杂色，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。
这时仆人拿来了他的放大镜，叫声“老爷”。唐绍仪接过了放大镜，放下了玉杯。又微俯下身来，细细看起青花瓶来。
谢志磬在心里暗叫可惜，赵理君失了劝说唐伯伯的最好机会。
唐绍仪轻叫了一声“谢贤侄”。谢志磬明意，轻轻拿起了青花瓷瓶。
唐绍仪拿着放大镜又对瓶底落款看了看。见瓶底也完好无磨损，确实是难得的上品。
他放下了放大镜。说声：“贤侄，这个‘香主人’你和客人谈一谈。”就向自己的座位走去。
谢志磬伸手道：“赵老板，咱们坐下说话。”
赵理君和郭显声又回到了座位上。
郭显声今天是专门观察来的，话多的他今天不用开口。他坐下后，端起了茶杯，刚将盖子揭开，猛地担心热气会热松了胡须，又放下了杯子。
谢志磬开口道：“赵老板，这件青花瓷瓶，请开个价吧？”
赵理君：“谢先生，这瓶子售价八万。”
谢志磬也不看唐绍仪：“这件器物为清代之物。年代不远，怕值不了这个价，请赵老板给个实价。”
赵理君“沉吟”了一下，说：“这不是别的人，乃是万人景仰的唐总.理，我就说个底价吧。六万八不可再少。”
谢志磬这才看了一下唐绍仪。唐绍仪不动声色地端起了茶杯，揭开了盖子，轻轻摇着头。吹了吹浮叶。
谢志磬回过头来，对赵理君说：“赵老板，可否再让一让？六万元我代世伯做了这主了。”
他也是行家。嘴上虽替唐绍仪说这青花瓶年代不远。但心里也明白这件瓷器的好处，故敢大胆替唐绍仪报了价。
六万八这是古玩店老板给赵理君交得底价，赵理君也不敢再少。再少他就要贴钱了。
赵理君摇头道：“不行！谢先生，不是我贪图利润，只是这瓶子我收来加上花得一些费用。这六万八是我景仰唐总.理，已在里面只赚一个茶钱了。”
谢志磬道：“赵老板，低于这个价位真的再不割让？”
赵理君坚决地：“不行！”
谢志磬转向唐绍仪。
赵理君今天虽言语无味，并未与唐绍仪说什么古玩方面有趣的掌故、轶事，但他的少言倒起了别的方面很好的效果。唐绍仪见他又死咬着六万八不松口，认定他虽不是个有趣的雅人，但确是个懂行的商人。
他轻轻放下了茶杯：“赵老板，喜好古玩之人中有个说法叫‘眼缘’。一件器物有时不在它在别人眼中的好坏，有‘眼缘’，便是它有诸般不好，有缘它的人也会莫名喜欢它——”
他笑道：“这件青花瓷瓶便与老夫有‘眼缘’。这样，烦劳赵老板将它为我保留一个礼拜，容老夫思量一下。一周内老夫让谢世侄给你个准话。”
赵理君点头：“这没有什么说得，唐总.理一句话我哪敢不听！”
唐绍仪微笑着点点头，伸手道：“赵老板，请用茶。”
谢志磬一看，这是要送客了。在心里叹气。谁知赵理君不懂这官场上的老规矩，说声“好”，真的端起了杯子，喝了一口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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