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“察旁人易、醒已心难”。王克全能看清别人、体谅别人,却“身在此山中”,看不清自己。其实他的这种迷茫感,正是由于理想已经割绝,而他内心里却又不愿随波逐流、放任自己象别人一样去追逐名利而已的一种矛盾。只是自己看不清、或不肯承认,又无人可以倾诉心声。
他对郭显声说:“显声,升官发财也是不错的,只是做为大哥,也劝你一句。现在打打杀杀除日本人、汉奸是好的,也可籍此谋得一官半职。以后待抗战胜利了,有机会还是脱离了这个组织的好。尔虞我诈、是是非非的事情何日是个头啊。”
这番话正说到郭显声的心里。他举起酒杯:“克全大哥,你说得这些正讲到兄弟心里。所谓英雄所见略同,来来来,咱们干了此杯!”
两人干了酒。郭显声又替两人倒上,拿起了筷子挟菜,说声:“四川人好吃辣。本想着烧酒配淡菜才合适;没想到这配上辣菜还别有一番过瘾的滋味!”
王克全一笑:“这算什么辣。我知你是南方人,这几道菜是专门点得清淡菜。”
郭显声叫道:“娘诶,那要真来辣菜。估计我可受不了!”
王克全笑一笑。
他说:“刚才的话说给你,其实是我老早前想对黄麒麟说的。黄麒麟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,我觉得我们俩有些像,跟我说得来。这话你可以替我转给他,再不可对外人言。不光对你们言,就是我,也是这样的想法。不瞒你说,我觉得待抗战结束后,我能开一瓦小店,闲暇时能躺于卧椅上悠闲地喝上一壶茶,就很满足了。”
这话将郭显声说得。他原以为王克全同他想得一样,做事谋立功,立功谋得官。军统系统里太严,象赵理君、周伟龙、王克全这些人做了这么多年,还是没有多少钱。所以做了官后最好外调,能脱离了监管,这样升了官发了财;没想到王大哥说得竟是这个意思,看来是所见略不同了——我要是想开间小店我还跑上海、这些年还一直做脑袋别在裤腰袋的事情?我家里本来就开得小店。
他笑笑说:“克全大哥。这、这到七老八十了才想的事情,你怎么现在就有这念头?就是七老八十也走不到这一步啊,到时是躺在卧椅上,不过哪还要照顾什么小店啊!旁边小丫环捏捏肩、捶捶腿啊——”
他本来想说“干不动活儿了,抱到怀里香两口还是可以的”,一想王克全平常不好开这些玩笑,就打住了。
王克全笑着摆摆手:“一人一个思想。到时候你有我说得这样想法也好,没有就照你的想法做也是好的。来来,不说这些话了。喝酒!”
喝了,放下了酒杯,王克全道:“显声,现在总局里一天乱哄哄的,你在那里住得惯吗?”
郭显声挟了菜放下了筷子,伸手道:“诶,克全大哥,你这话问对了,这总局里这两天买桌子、刷油漆、修屋顶。哎呀弄得跟集市一样乱哄哄的。我跟那个王光真住一个屋,你不知道那个泥塑的人,我从上海一路上将他带过来就受够了,现在他还添了个半夜突然坐起来自言自语的毛病,你说我受得了受不了!”
王光真是谢志磬护照上的化名。
王克全说:“那你就先住我那里吧?”
郭显声高兴地道:“那就麻烦克全大哥了!你那边有房子吗?”
王克全微笑道:“虽然现在重庆的住房越来越紧张,我那边还是有的。你要是等不及,今晚住过去都可以。”
“今晚都可以?”
“你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了?白天夜晚的分班到江边执勤检查,随时有空房子,这晚上空出来的宿舍更多。”
“噢,我差点忘了!”郭显声高兴地举起了杯子:“那谢谢克全大哥,我等会儿回去给局里的人一说,将王光真交给他们。就跟你去你那里。”
碰了一下他又笑道:“这下就可以取了这大胡子,免得你说我象张飞。”
王克全“哈哈”一笑。又问道:“显声,那你这次来,是送了人来就走?还是要留在这里工作啊?”
郭显声说:“这要看戴先生的意思,不过就是不在这里工作,也最少要呆一段时间的——”
他是不想留在这里的,在戴笠的眼皮子底下工作,何况上海那边还有他的家他的业。郭显声开玩笑地说:“如果没办法戴先生要安排我留在这里,那能象克全大哥一样,做外面的工作是最好的了。”
王克全笑着说:“我的工作有什么好的,累得要命,又得罪人。重庆是大后方,留在本局里的工作其实并不危险了。我就是这忙碌的命,在上海是干行动,搞打打杀杀的事儿。调到重庆来,又安排到了外面。”
他不知道郭显声是不想留在这里,还以为他有想到稽查处工作的意思、婉转地说出来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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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潜伏区区部在法租界另找好了房子,马上就要搬走了,黄麒麟需给自己另找住处。
秀秀虽不知黄麒麟的这些情况,可在黄麒麟来家看望时。遵郭显声临走时留得话,热情地请黄麒麟住在她家。但黄麒麟还是以“单位那边有住处”为由拒绝了。他想显声托话让自己帮着照顾他家里,但毕竟他不在只有家眷。住着不方便;自己常来探望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行了。
如果只是他自己倒好说,自己在上海呆不了多久的,就是加些钱租间房子也不过是交一两个月的房租而已。费不了多少钱的。可分到情报科的一个姓吴的男生,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,暂住在区部里。黄麒麟想。自己原先四组所在的极司菲尔路为越界筑路,虽然租界里现在一房难求,那里应该还好租一些;华村弄的小洋楼其实比别处都好。况且自己与房东相熟,在原处租一间房先与小吴同住,待自己回湖南,便可做为小吴的住处。
于是他便来到了极司菲尔路华村弄,回到了华村弄自己原先的“四组”。
小楼还是那栋小楼,只是物是人非,不见了那些年轻、朝气蓬勃的身影,取代的是进出的家庭主妇、玩耍的小孩子,门前的竹竿上搭着一溜刚洗的衣物、、、、、、门口的那棵大榕树依然枝繁叶茂,不过在秋风飒飒的翻飞中,可以看到好些叶背已经发黄。
能长出那些秀美叶子、开出雅丽花儿的榕树,树身却很是粗糙。黄麒麟抚摸着榕树粗糙的树干,回想起过往的许多事情,不由心生感叹。
良久,他转过了身子,向大门走去。
房东是一个近五十微胖的男子,刚好在。黄麒麟向他说明了来意,房东取了两个小凳,说:“黄先生,咱们也是老熟人了,坐到树下慢慢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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