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氛有些异样起来。
其实如果安排在汪精卫步行出宅时行刺，商量好妥善的计策，成员们大多是同意的；就是真的安排谁为死士，也未必没有人愿意。可陈恭澍将这话说明了，大家不由就要多想一下。更何况现在陈恭澍是行动负责人，不说话谁也不得罪，站出来担上了性命还不落好、得罪了负责的陈区长。
所以都不说话了。
陈恭澍一圈扫过，除了张逢义微张着嘴、睁大着眼睛迎着陈恭澍的目光，余人不时“若有所思”地抽着烟、就是把玩着手枪。
张逢义觉得余乐醒的话有道理。要不是陈恭澍是他的上司，就要跳出来反对了。
余乐醒也扫视了一下众人，说。不要说咱们安排妥善的计划；就是独自出面当死士也没有什么的。这死士说得是勇气，会有危险但并非就是九死一生。行刺完如果逃跑不能摆脱，可以扔掉手枪、举手投降。刺杀汪精卫是事后可以公开的，也不用担心受刑，一五一十招认就是。国家也会出面想办法营救的。
他的目光扫到了黄麒麟。
黄麒麟刚想开口，岑家焯开口道。恭澍、余主任，你们两个首先不要伤了和气；咱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来，有什么事情要协商着来——
这话也只有他说了。因为这里面只有他和余乐醒资历最老。他又是陈区长的老师。
余乐醒问道，岑台长，那你是什么想法？
岑家焯说，我觉得余区长的想法有可行性，可以商榷。陈区长能提出反对，可能有他更安全、完善的想法。他要有更安全的方法，又何必要冒险以牺牲成员性命做代价呢？如果陈区长短时间内拿不出更好的方案，那按余主任的想法行事也不迟啊。
这表面上是说得公平，实际上是向着陈恭澍的。
这时，黄麒麟开了口。他说，我是支持陈区长的。首先白天监视人员带枪本身就很不安全，再说汪精卫偶尔步行出来，周围也是跟着好几个人的。监视人员是在几十米外分散，又不是在汪府门口设伏，稍有异动跟随汪精卫的人就会保护他——
他避开了余乐醒投过来看他的目光。说，有人干扰，失之毫厘就差之千里。王亚樵派的死士，在中央党部几步内的距离射杀汪精卫。只因旁边有人干扰，就只是以命换了汪精卫的受伤。
余乐醒本以为黄麒麟开口是要支持他的，没想到竟是这样。心想，人家先生支持学生；你倒好，学生公开反对起我这个先生来了。我讲得意思是碰到好机会就立即行动，并非说一见汪精卫前呼后拥地出府门就行动，怎么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呢？
不过他也一时没想好解决白天携带枪支的方法，加上心里有些不好受；也就不在这件事上争辩了。
.
上海。
人们还沉浸在年节中。
富人家过年是锦上添花，穷人家过年是苦中寻乐。太平年间看重过年。乱世中更看重过年——对穷人来说，如果连过年这点欢乐都没有了，那日子就实在没有一点儿乐趣和希望了。
郭显声家里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客人。
大年初三这天，他爹带着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风尘仆仆地从家乡常州赶来了。
小紫不认识，还以为是主家的亲戚。待知道是郭显声的爹和妹妹，忙迎了进来。
此前郭显声与秀秀正在吃午餐——开着收音机，声音调小了些；因为孩子刚刚睡着了，就放在沙发上。秀秀吃完了，坐在餐桌边一个人后吃的小紫也吃饱了。郭显声无事。则慢慢地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喝着小酒，脱了鞋子散漫地靠在沙发上，不时坐起再夹一口菜。
今年这个年过得清闲。既没有了往年你来我往的送礼拜年，也没有了每天都有的酒宴。虽然现在他也是个大队长了，但这个大队长是秘密的，不象在缉私.处那个大队长；也没有什么工作，赵理君给大家放了十天的假。
此刻他也没想到爹和妹妹能来，忙站起来趿上了鞋，问道：“爹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他爹白了他一眼。在秀秀热情地将他迎到沙发上，坐下第一句就是：“显声，原先乱着你不给家里写信也还罢了。现在安静了，你不回去也罢，怎么电报不发一份、信不写一封？教人能担心死！”
郭显声也坐了下来，说：“担心什么！我在租界里安全的很。”
他从几上拿起烟盒，递给他爹一根，自己也叼了一根；并打着为打火机伸了过去。
他爹做小生意的，见过这种洋纸烟但没抽过。接过先看了看，才在郭显声凑过来的打火机上点着了烟。
郭显声也替自己点着了，吸了一口，眯着眼睛喷出烟雾说：“写什么信啊！我替政府工作，万一家乡那边的日本人乱怀疑，不是给家里带了灾祸吗！”
他点了一下烟灰：“只要你们好着就行，不用担心我。”
郭显声的妹妹在将手里提的土特产由小紫接过后，嫂子将她亲热地让到了单人沙发上；她坐在那里还有些拘谨，两只手插在双腿间。
她的眼睛看见了躺在长沙发上熟睡的颖儿。好奇地站了起来，轻轻地走了过来。她俯下身子看孩子，不禁抬头高兴地叫了起来：“哥，你已经有了小孩子了？”
郭显声白了她一眼：“乱吵吵什么！囡囡正睡得香呢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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