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麒麟在心里轻叹了一声，向过走去。他心情有些沉重，并不是因为被拘押，巡捕房的拘留室、提篮桥的监狱他也坐过，说起来这里比那些地方强多了，宽大空气流通，没有一进去就闻到的臭骚味儿；他是担心落到了日本宪兵的手里，家人的安危还不知道呢，自己再落到日本人手里。
走到北墙下。地上的麦草虽脏些但干燥着。
既来之则安之，后面见机行事。黄麒麟撩长衫在墙边坐了下来。
室内有轻轻的“嗡嗡”声，是那些“犯人”有些在说着话。
黄麒麟又打量了一遍室内。虽然那两扇窗户没有铁栅栏。但离底下墙面太高，没有工具是爬不上去的。越狱很难，只能行自己刚进这小门时想到的办法。他们这道木门看着厚实，但不是那种铁栅栏门，看不到里面。黄麒麟想他们送晚饭时，就隐在门跟前。待那送饭的伪警进来一掌击晕他，然后快速到外间小屋打倒那个蓝褂子。外面大院黄麒麟刚进警察局大院就观察了，原盐库的四面院墙高大。但南边是一排平房，可借这平房翻南墙。
盐库南边是什么院子呢？黄麒麟在脑子里用力回想着。可从国中毕业到济南上高中，有十年未呆在县城了，真想不起来盐库南边的院子是做什么的。
不想这个了，那个都不太重要。重要的是看给里面送晚饭的时间，如果是天黑了一切就好办，如果是天还亮着，从警察局院内翻南墙就难了。
黄麒麟决定先观察一下今天晚饭是什么时候送，如果条件允许，就明天晚上行动。
黄麒麟将帽子摘下，放在屈起的膝上，身子靠在了墙上，闭上了眼睛。他的脑海里已将明晚的行动如电影画面一样过了一遍——送饭的开门进来，待他放下了木桶，一掌砍在他后颈，扶住晕倒的送饭伪警、轻轻放在地上，闪到外面小屋，一两招内击倒蓝褂子；关了小门免得里面人喧哗被外面听到。然后到小屋门边观察一下院内是否有人，再闪到院中到平房处，登上房顶翻过南墙。
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这会儿想象外的状况，这是肯定的，比如说送饭的会是两个人，也或许是蓝褂子开了门，在门口看着送饭的伪警。
只要提前观察到了具体的情况，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。这是现在没事儿，所以在脑子里想一遍。
南墙外好象是老盐库家属住的院子。黄麒麟依稀想了起来。忽然又想起“不撞南墙不死心”这句话。黄麒麟将头靠在了墙上，忍不住在心里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。
这时有一个人爬了过来，到黄麒麟身边。
黄麒麟正闭目，忽然胳膊被人轻碰了一下，他睁开了眼睛。
面前是一张笑嘻嘻地瘦长脸，看着十七八的模样。
他问道：“先生，你犯了啥事被抓进来的？”
黄麒麟见他模样贼忒兮兮，不想多说什么，就开玩笑地说：“我也没犯什么。就是多看了那两个警察一眼，就被抓了进来。”
这小子竟然信了，故做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说：“火车站？不是因为你多看了两眼，是他们看你是外地人模样。”
黄麒麟见他有趣，就问了他这里的情况。
这里多是关得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和小摊贩。都是交不上田租和摊税的。原先佃户交不起租，自有地主想法惩治；有一两亩地的农户交不上田税，乡公所会有人到家里强拿东西相抵。现在日本人来了，不允许这种野蛮行径，是“文明执法”，交不上的都关到了拘押室，直到家里人来赎。到时在这里吃了几餐饭、还有在这里呆几天应交的税按比例罚息，都算清楚了。到县财政局专门窗口.交了钱，拿了盖章的条子，再回警察局拿条子赎人。
街上常年固定摆摊的也是这样，文明了，交不上摊位税不白拿你东西、砸你摊子了，也是这样执行。
黄麒麟故意问：“那你看原先的好还是现在的好？”
这小子捏着下巴想了想。说：“好象现在的好，不打人了，原先乡公所人到家里拿东西抵税，东西值多少钱由他们说了算。现在是自己卖了东西赎人，东西价钱能多卖一点儿。”
想一下又说：“其实还一样。都是有东西了卖东西，佃户没啥卖就卖儿卖女；再说还给你算息钱、饭钱，算下来也一样。可是又象现在好些，有些地主给佃户算租息，交不上利滚利的算，心黑的跟吞了墨一样。”
他摆摆手：“哎呀不想了。算得人脑瓜子疼。”
黄麒麟笑了。又问：“你是什么原因关进来的？”
这小子脸上嘻嘻笑着，却有一丝尴尬，笑着含糊地说：“俺自小是孤儿，是在街面上做零工生活的——”
他不愿说这些，凑近黄麒麟道：“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，俺给你帮忙。”
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。是想看能不能弄到什么好处。
黄麒麟看他的模样就不象是给人做零工的，故意道：“你一个帮零工的，能有什么本事帮我？”
这小子也不说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。只嘻嘻笑道：“这个你不用管，警察局的人俺都认识，只要你能给俺些好处费。俺就能帮你。”
“我哪有钱。我身上只有一点儿钱也被警察给搜走了。”黄麒麟说：“你既然人路这么广，怎么将自己都关进来了？你连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肯说实话，我怎么能相信你？”
这小子一看黄麒麟不相信他。想一想也是，一个帮零工的、又被关在这里，说那些话谁信啊。这才说了实话。
原来这小子从小父母双亡。亲戚也没人收养，就从乡下跑到县城来乞讨；讨了几年饭，后来就做起了贼来。开始是在街上偷行人的东西、铺子的吃食，后来固定到火车站专门行窃。因他脸瘦长象瓦刀，绰号“小瓦刀”。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，其实今年都满二十了。从第一次下手行窃，到现在也做贼七八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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