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席的几人见他如此神情,也都细赏起来,方觉音乐空灵舒缓之美。
一曲既了,演奏之人出来行礼,说道此曲由张班主所教,众人对这位神秘的张班主之才艺更加惊奇。
在众人急切期待的心情里,戏台中央缓缓升起,托出一片湖蓝色身影。有微风轻拂,透明的湖蓝色轻纱缓缓起伏,似秋风中起着温柔涟漪的湖水天光。
晕黄的灯光圈影徐缓经过浅淡的粉墙,似秋日下苍黄飘着落叶的秋树。
音乐徐缓,轻轻的笛里夹杂着秋鸟的鸣叫,夹杂着秋风里落叶的细碎声音。
一阵秋风掠过,白云悠悠飘过。湖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。
突然之间,在这云影天光、枯树落叶中,露出一点鲜艳的红色。但眨眼之间,却又被湖蓝的水影淹没,让人以为那只是一种错觉。
众人睁大了眼寻找刚才那犹若惊鸿一现般的鲜艳之色。
但依然是湖蓝色的水,枯黄的树,白的云。
期待狂风的到来,让那鲜艳之色能够在风里舞蹈。
笛声隐落,渐趋急迫的古筝之声响彻这片寂寞的秋光。
古筝声里又夹杂进波涛的声音。
风声呼啸,卷起千层碧色雪浪。
鲜艳之红犹若破茧之蝶乍然飞舞空中。
那是一片枫叶,殷艳欲滴的、鲜红的枫叶。
那片鲜红的枫叶舞蹈在翻涌的波涛上,舞蹈在枯树丛里,舞蹈在白云下……
筝声消寂,湖水退去。
每个人眼中,只剩下那片鲜艳的红枫,舞着秋的韵律。
风声息了。枫叶慢慢飘舞着落下,缓缓的、缓缓的轻落在地上,等待着与万物一起化泥化尘、化为轻烟,悄然无声……
叶天岚吁出一口气,神色既是赞叹,却又很惊讶。他转头瞧了瞧早已魂魄丧失的同席之人,又瞧瞧邻席同样失魂落魄的张若需,不禁“扑哧”一声笑了。
一片寂静中,他这一笑特别突兀。众人惊醒过来,都朝他横了一眼。
叶天岚摇头叹道:“佳人远去徒奈何……”
这一句连胤祯那一席也听到了。胤祯的目光如利刀狠狠扫了过来。叶天岚恍若未觉每个人都在看他,自顾对张若需道:“张兄,你说这像不像昨日重现?”
张若需未理他。
同席几人问:“什么昨日重现?”
叶天岚道:“这个么……许多年前,我与这位张兄同时思慕一位奇女子,互展其长,最终小弟略胜一筹,导致这位张兄对小弟怀恨至今!如今,我看张兄对刚才那舞蹈的女子极其倾慕,我也是一般心思。只是张兄昔日的勇气哪去了?为何不展你所长,以博佳人青睐?”
张若需脸色发青。但他觉得只要跟这个叶天岚一搭话,便会辱没名声,死咬住不跟他争辩。
一名青年公子低笑道:“叶兄与张兄以前恐怕是在某个青楼妓院吧?那种场合哪能跟这里比?”
叶天岚道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若是真正倾慕已致神魂颠倒,哪还分得清是什么场合呢?”
几人同时笑道:“叶兄如今可是已经神魂颠倒了?听闻叶兄箫声乃是一绝,何不吹奏一曲凤求凰,以表思慕?顺便让佳人露面,让我们也一睹芳容!”
叶天岚神色奇怪,微微一笑,道:“有何不可!箫儿,取我玉箫来。今日就让我集秀班与吴越班共奏一曲,也是一桩雅事。”
他这话只有周围几人听到,别人还以为是说笑,但叶天岚身后的少年真个取来了箫,叶天岚吩咐他几句,按唇引箫,竟真的吹奏起来。
许多人还刚从舞蹈里回过神,等待着集秀班有什么节目能与吴越班的舞蹈一争高下。蓦得里,一缕箫声自庭院东边响起,悠悠扬扬,令人心神为之一清。箫声本似呜咽之声,适合清幽、凄恻一类乐曲,但如今这箫声里竟全是欢畅之音, 似在碧霄里高声吟唱。
箫声转了几调,众人正欣赏间,忽的“琮琮”几声琴响,与箫声伴奏,丝丝入扣。那琴声似从那垂着帘子的席位传出。琴声激越,似乎弹琴之人甚是激动。
琴箫共奏,众人只觉得天高地阔,禁不住心潮澎湃。
这曲子不长,琴声“铮”地一响,终于沉寂。箫声却宛转低徊,还萦绕在庭园里。
众人默默聆听,似乎琴声箫韵中有什么与自己心意相合。一片静默中,忽起了骚动,惊“噫”声如轻风拂过麦浪。
只见那艳红的身影,那片夺去无数魂魄的枫叶,正从西边冉冉行来。她脸上的面纱还未褪去,那透明面纱上绣有枫叶,云鬓袖口皆饰以枫叶。她整个人,就似随风飘落的秋林里的精灵仙子,烟笼霞罩,虽无风,但裙裾也在微微飘动。
她缓缓在一席席人之前经过,从西边,直到东边。
叶天岚早已站起离席,就站在戏楼前雕刻着无数精致图案的柱子旁。
箫声不知何时停了。叶天岚的箫自唇边缓缓离开。
缡宁停在他面前,面纱掩映的眸子充满惊疑、期盼、不可置信,不住在叶天岚脸上逡巡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缡宁颤不成声。
叶天岚凝视着她,终于开口:“别来无恙?表妹……”
“表……哥……?”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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