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椅背上,想着自已的事,脸部表情有些飘忽不定,时而开朗,时而又阴沉,甚至透出丝烦恼和忧虑来。好长一段时间后,他才从这种沉思中缓过神来,长长舒了口气。
接着,他把眼睛转向车窗,透过无色透明的玻璃,看外面的风景。西天凝着层玫瑰色的晚霞,那轮深红色的夕阳正擦着远处的山峰,缓缓滑落下去。天光骤然变暗,没过多久车闪就亮起灯。
不过这时候,火车离县城越来越近了,柳翔宇的心情也随之波动,变得越发急切起来,巴不得立马下车,以最快的速度向阔别已久的小山村赶去,好尽早见到自已的父母,陪他们吃年夜饭。正因如此,他便觉得火车开得太慢了,时间也走得太慢了。
在焦急之中,他终于感觉到了火车在减速,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。他心头猛地一喜,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拎起包朝车门口挤出去。一会儿后,他就下了车,疾步朝车门出口走过去。
来到灯光明亮的车站外,他放眼一望,见马路边上排着十几辆绿色出租车,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。他一直在担心自已这么晚能不能找到车回去,现在看来这个问题算是解决掉,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的事了。于是,他往左一拐,向最近那辆车走了过去。
走到车子边,他很客气地叫了声司机。话音未落,一张胖乎乎的大圆脸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,即刻泛起油腻腻的笑,中年司机挺热情地招呼顾客上车。他道了声谢,便询问起车费来。司机小眼珠一转,笑眯眯地把价钱报了出来,竟比平时一倍还多。
他知道这大年三十的车费肯定要涨,却也没想到会高这么多,在心里估摸了下,就把自认为合理的价格报了出去。可司机还是摇了摇头,说大过年的这钱实在是少了点,得再加些才行。他便很认真地同司机讨价还价,左说右说了好一阵后,才谈成了。
一把拉开车门,他便低头钻进车里子。那司机道声坐好,就一打方向盘,车子沿着那条尘土飞扬的马路,向前疾驰而去。
柳翔宇感到有些疲倦,便一头靠在车座上,微闭着眼睛,一副想睡的样子。可是这会儿他心情有些激动,就算再怎么倦乏也无法平静地入睡,脑海里不停闪动的是与父母团聚的情景。
没过多久,车上就驶离了县城,进入那条通往山村的简易公路。路面虽是水泥铺成的,但由于弯曲陡峭,车子只能减慢速度前行,自然也就得消耗更多的时间了,但为了安全起见,司机并不介意。他一边慢慢地开车,一边跟自已的乘客聊,好消除困乏。
九点一刻过后,出租车绕过一座大山,驶进了一个小村庄。村庄里的房屋错错落落,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,在黑暗中闪着红光,既洋溢着节日的气氛,也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。
下了车,柳翔宇沿着那条通条家的小径,快步走着,虽然浑身上下都感到有些疲乏,但心情非常不错,走起路来相当轻快。他一边借着灯光往自已家里走,一边听着从屋子里付出来的欢笑声,感受着乡亲们过年的喜悦,心里也禁不住涌出阵欢喜来。
上了道缓坡,再往左一拐弯,往前走过几家门口,柳翔宇就来到了自家门前。门前挂着两只旧灯笼,散发着暗红色的光,映照着门楣上崭新的对联,贴着年画的大门虚掩着,从里面透出道白色的灯光。他怀着激动而又喜悦的心情推开了门,抬脚跨进去。
此时,体弱多病的父亲正坐在厅堂一侧,就着烧得很旺的火盆烤火,虽然大过年了,但他那张瘦黄瘦黄的脸上依旧凝着忧愁,两道浓眉微微皱着。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叫唤,他猛地一抬头,见别离已久的儿子出现面前,不禁激动得叫了起来,愁苦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。他微微颤抖着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深陷的两眼紧盯着儿子看,好像不认识似的,好半天才叫了声儿子。
柳翔宇欢快地应了声父亲,但看到父亲那一脸的病容,心不由得往下一沉,别提有多难过了,脸上却依旧挂着笑,装出快乐的样子向父亲嘘寒问暖。接着,他又冲隔壁的厨房,叫了声母亲。
正在做年夜饭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叫喊声,连忙撂下手中的活儿,从厨房里跑了出来。她看到了自已日夜挂念的儿子,喜得说个不停,注视着儿子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,那是欢喜的泪水。
柳翔宇看到母亲那激动且欣喜的模样,一把抓住她的手说:
“娘,儿子我回来了,回来陪你和爸一块过年,高兴吗?”
“高兴,当然高兴。”母亲噙着泪笑道,“宇儿,你看娘高兴得都快要哭了。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看娘,娘可想死你了呀。”
“对不起了娘,我工作忙,抽不出时间来看娘你了。”柳翔宇内疚地说,“其实,儿子我也挺想娘你,挺挂念爸的病哪。”
说着,柳翔宇就把眼睛转向父亲,看着他那张瘦黄的脸问:
“爸,你的病现在怎么样,感觉好了些没有呢?”
“就这样了,好不到哪儿去,看来……”父亲叹着气答道。
“大过年的,就别说这晦气话了。”母亲打断道,“新年新运,老头子,你就不要担心什么了,静心养病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是呀,娘说的对。”柳翔宇附和着母亲劝道,“爸,你不要多想,只要安心养病就好了。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你这种病一定能治好,到时候你又能像过去那样健健康康,做你想做的事了。”
“就算能治好,那也得一大笔钱哪,这……”父亲苦笑道。
“爸,这钱的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,我会有办法解决的。”柳翔宇安慰道,“爸,你现在要做的事,就是安安心心养病。”
“老头子,我知道你天天想的就是钱,现在宇儿都这么说了,你还担心什么呢。”母亲劝道,“你呀什么也别想,只管安心养病。”
“我知道宇儿懂事孝顺,可我怕拖累他呀。”父亲面带忧愁地说,“宇儿这么大了,还没成亲呢,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,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哪。”母亲一想起儿子的婚事,心头就往下沉,但当着丈夫的面,还是豁朗地笑道,“你看宇儿长相这么好,哪还愁找不着老婆呀,只是挑拣大了些呢。”
“就算是这样,那也得准备聘礼钱,得要有房子呀。”父亲愁容满面地说,“这些都要钱,而且数目很大,我帮不了宇儿什么帮就算了,怎么好意拖累他呢。这病,我看还是不治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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