蓐收将视线慢悠悠地移到他脸上，眼中的冷光骇得天奎打了一个寒颤。
“这群鼠辈已经把主意打到小老虎身上了。”他明明在笑，可是那笑容却像刀一样锋利，“你觉得本座与帝君还能容他？”
西君府之于六界，向来是五五平局。
那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帝君玄嚣还不曾动过杀心。
若他想将权利握在手里，区区六界的阻力又算什么。
他一直蛰伏在大荒的西方，像深不可测的渊谷，沉寂而危险。
他说要攻下这个天下，几百年来与六界几番大战。原本只消再过至多一千年，一切就会被他收归囊中。可却偏偏有人对他说——“我想拯救你的子民。”
那时他以近乎蔑视的态度将她拒之门外，却又这样放慢脚步来等她。
谁说他心里不是相信她的呢。
蓐收嘴角弯弯：“天奎，如果帝君放弃了这个天下，你待如何？”
天奎想了许久，沉声道：“属下，从没认为帝君想要这些。”他说得掷地有声。
“他确实不想要。”蓐收的口气软了下来，“他，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天奎握紧了手中的佩剑，风刮得更大了些，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，吹得沙尘纷纷扬扬，却怎么也吹不散他眉间的阴翳之色。
“天君何以得知龙胤门一事？”
蓐收懒懒地摆了摆手，不愿多说：“一位故人的好意提醒。”
秋池边，漫天落叶里，雪兰色衣衫的女子坐地抚琴，他隐了行迹，倒挂在树枝上闭目倾听。一曲过后，女子抱着琴面无表情地走过树下。以平静而麻木的口吻留下一句：“留意龙胤门。”
……
蓐收边回想，边摸了摸下巴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她何时修为如此之高，竟能看透本座的行迹了？”
其实他不知，世间有一种法术，即使毫无修为也能在某个景物涣散的画面里一眼看到一个他。因为其他的事物早已褪色，唯有那一人清晰可辩。
——我们通常会把这种法术称为，喜欢，或者爱。
沧笙在龙胤门的地宫里见到了重伤的铭岩。
他浑身是血，发冠也不知掉到哪里，一头凌乱的发垂在身上，与血肉模糊的伤口黏在一起。他右手还撑着钩戟，紧紧地握着。
“二殿下！”沧笙跑了上去，扶起他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这问题问得实在愚蠢，一看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。
眼前一片模糊，铭岩费劲地睁了睁眼，才看清眼前的她。一双褐色的翦瞳中写满了担忧与不安，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。延颈秀项，下颚美妙的弧线，明明是一张没什么特点的脸，却无端让人心里动容。
她衣服上清新的味道钻入鼻息，铭岩便觉得身上的疼痛莫名其妙的缓解了不少。
“我……没事。”他说得很是吃力。
“你这还叫没事？”沧笙又惊又气，口气却软了三分，“快让我看看，有没有很重的伤口，我先帮你处理一下。”
铭岩忍着喉咙里一口腥甜，摇了摇头。
沧笙刚待说些什么，讥讽的笑声伴随着优哉游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：“呵呵，这场景真是是感人至深。”
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，沧笙目光冷冽了下来，回头凌厉地望着他：“玉公子，你拿出来的诚意实在让人望而却步！”
玉慕白掂了掂手中的折扇，笑得温柔：“我家下人对二殿下以礼相待，谁料二殿下却先动了手。在下还想找姑娘讨个说法呢。”
沧笙两道眉毛拧在一起，胸腔中怒火燃燃，瞪了他很久，竟气得笑了出来。心中不禁对他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刮目相看。
“姑娘考虑的怎么样了？”他轻轻一笑，从容道。
“不怎么样。”沧笙沉着脸，“我还需要时间仔细想想。”
玉慕白截断她的话：“在下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。”
沧笙皮笑肉不笑道：“那公子不如直接去投胎好了，省事儿。”
玉慕白口气狠戾了起来：“姑娘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？”
“左右不过都是毒酒。”沧笙睨着他，口气轻蔑，“有区别吗？”
玉慕白抬起修长的手指，抚摸在地宫的牢笼上，玄黑的铁色将他的手指映衬得格外白皙。他明明在笑，看上去却格外阴冷恐怖。
沧笙将视线收回来，不再看他。蹲下身子凑在铭岩身边，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。
玉慕白眼中被一片阴霾笼罩，左右吩咐几句。下人们领命上前，两人制住沧笙，另一人从她手中夺过几斤昏迷的铭岩。将他的手脚捆绑起来，吊在木桩上。
沧笙急得大叫：“玉慕白，你这个卑鄙小人！”
玉慕白轻挑嘴角，凤眸里满满都是惬意，似乎在欣赏她心急如焚的模样。
两个下人从墙角处摘下刑具，铁爪横在铭岩的脖颈上。轻轻一挠便擦出了一片红印。
沧笙死死地盯着他，好像要把他的脸烧出一个洞。心里更是痛怒交加，她实在是太天真了，没想到这种言而无信的鼠辈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！
“如果姑娘想好了，随时可以告诉我。”玉慕白表情是遗憾，声音却如二月春风，怡然自得，“纵然二殿下天生魔体，又有妖族的一半血脉，可是谁知道那铁爪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。万一不巧淬了毒，岂不就更糟糕了？”
她想冲上去，无奈两旁的人死死箍着她的双臂。铭岩的薄唇上血色几乎已经褪尽，他胸口上的那一剑还没有完全复合，眼下又受了这么重的伤……
“在下都有点佩服姑娘的执着了。”玉慕白凉凉地笑着，手里折扇一挥，那两个下人同时放开手，将她扔在了地上。各自挑了一件刑具，照着一动不动的铭岩招呼了上去。
沧笙跌在地上，膝盖痛的厉害。却还是坚持着站起来，抬头的一瞬间正见到冰冷的刀光朝着铭岩的腿上砍去！
她惊呼一声，来不及思考就扑上去挡在了他前面。
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划过耳畔，沧笙脑海空白了一刹那，腿上剧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，将她的思维吞噬一空。血汩汩流出，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。
沧笙咬着牙，死死皱着眉，一张小脸苍白得可怕，五官皱在一起。
玉慕白笑吟吟地踱步过来，白靴踩在血迹上，愈发妖艳。
他一只手扯着沧笙的头发，将她活活拎了起来。
“少君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。”他说得很是苦恼，那和煦中略带责备的口气就好像在教育自己的女儿，“万一出了什么意外，妖族的未来可怎么办？”
说着，他眼神一亮，忽然又笑逐颜开：“还是说，少君已经想好，将妖族一并拱手相让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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