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0章 宁死不逃
尽管御书房素来便是肃穆之地，可燕无争总觉得，今日的安静似乎掺入了一丝诡异的因子。
他站在书案边，眼角余光一次又一次悄悄瞥向御书案后，看到的都是父皇神情恍惚地拿着一张奏折。
已经半日过去，那手里的奏折却根本连翻都没有翻开，更别说批阅了。
他几次想轻咳提醒，可又怕父皇又将目光对准自己，无数次犹豫后，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，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。
燕龙逸微微回神，神情依然恍惚，但视线却朝他看了过去。
燕无争赶紧垂下头去，心想着再不做这事了，现在正是风声鹤唳，草木皆兵之时，这不是自己找抽吗？
见他如此，燕龙逸此时却并没有斥责，甚至连问也没问一句，只是又将视线落到手里没翻开的奏折上，恢复成半日里那神不守舍的样子。
正当此时，容祥进来禀告：“皇上，战王求见。”
燕龙逸略觉惊讶，这才放下手里的奏折，淡声应道：“传。”
从书房外进来的公仪无影，仍然是一身华贵的黑衫战王正装，但眉宇间却褪去了昔日的王者傲气，眼中含着复杂的感情，她缓缓走到书案前几步远，沉沉一跪，开口：“儿臣见过父皇。”
燕龙逸蓦地怔了一下，直觉她此刻有些不太寻常，影儿如此沉的跪礼，自己见过一次。
至今印象深刻。
当年与天宸之战，墨州天启阵遭遇重兵强挑而大毁，后来影儿率军在与天宸宸王的大战中身受重伤，自己却远在京都，只从报告中得知战王命在垂危，被带回宁谷抢治，这报告对自己何异于晴天霹雳。
世上没有一个词汇能形容出自己那时候有多焦急，又有多害怕，可却不得相见，渴望得到影儿的消息，又怕收到噩耗，只能在宫中日夜祈祷，企盼着影儿能够没事。
当收到战王返京入宫觐见的消息时，如释重负的自己才像在一瞬间被疲累包裹。
他无法忘记，再见影儿的第一眼，影儿的神色那样的木然，竟似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，又哪里还像是刚刚出山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战王？
这让他刚刚放松的心一刹那揪得更紧，深恐影儿身体未愈，他等不及影儿走近，便冲过去扶住了影儿，只想马上召御医来为他的影儿好好检查一番，那时，其实他只是一个父亲。
可是影儿却退开了，然后直直跪在了他的面前，跪得极沉，极重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扶影儿起身，可影儿却纹丝不动，只是那么坚持地跪着，神色依然木然却十分凝重，只言不提她自己的伤势，她开口说出的是：“臣之失职，致墨州天启阵大毁，有负圣恩，甘领罪责。”
那一刻，他心痛如绞。
影儿在说什么呀？
他的影儿拼死守卫住柳蓝的国威与尊严，更与成名大陆多年的天宸战神宸王一战齐名，是让整个柳蓝引以为荣的银面战王，更是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。
于是，他让自己的语气极尽温和：“宸王违背战书信约，重兵强挑墨州天启阵，是战王为柳蓝舍生忘死才挽回国之损失，如此赫赫战功，焉谈罪责？”
可就算他这么说，影儿面上也并未出现哪怕是一丝的表情，却回了一句：“臣谢皇上不罪之恩，无论用上多久的时间，臣也必定会重塑墨州天启阵，挽回过失。”
原来影儿这个样子，不是因为伤势未愈，而是在她心里，已经将她自己视作了戴罪之身。
他急怒，却努力温和：“什么不罪之恩？无论是在朕的心里，还是在整个柳蓝的臣民心里，银面战王都是柳蓝的骄傲。”
然而，影儿的眼里如死水一般，无波无动，只是那么静静地施了一礼：“臣告退。”
他心疼极了那一日的影儿，所以他也恨极了将影儿害成这样的天宸宸王，大牢里，他是真的动了杀心。
只这一会时间，燕龙逸竟想得远了，心生疼生疼，回过神，却见公仪无影还跪在地上，他的语气愈发显得温和至极：“影儿快起来。”
这声音温和，听得公仪无影眼角有些发涩，可她却跪在地上毫无动作。
“影儿，怎么了？”燕龙逸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和怜爱。
公仪无影心中更酸，父皇待我这样好，我又如何能在欺骗了父皇之后，继续再让父皇失望？她遂抬首道：“父皇，如果影儿欺瞒了父皇，而这件事会使您很伤心很难过，您会原谅影儿吗？”
这一次，她不再自称“儿臣”，而只是单纯以女儿的身份。
“影儿就算做错了很大的事，父皇相信，影儿也绝对不是故意的。因为父皇知道，朕的影儿是世上最优秀的孩子。”燕龙逸嘴角带着慈爱的笑容，他只当公仪无影说的是她与上官玉辰联合在玉都布局的事，接着补充了一句：“只要你愿意坦承，父皇会既往不咎。”
公仪无影眼底流过一丝希冀，轻声开口：“如果影儿坦承的话，会连累许多人，父皇是否连他们都一起原谅？”
燕龙逸皱了皱眉头，沉声道：“如果是欺君大罪，已经不是朕能否原谅，而是国法难容。”
公仪无影心里一沉，垂下眼眸沉默片刻，然后朝燕无争看了一眼，语气中带着无奈，无奈中却夹杂着更多的留念：“儿臣知道了，儿臣告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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