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，赵靖睡的北屋房顶上，两个人形蝙蝠伏在房顶，直到黑暗即将过去，黎明即将来临，蝙蝠趁着黑暗和黎明交汇的瞬间，消失了。
一夜好睡，次日用完早饭，一行人出房间，出客栈，在西风镇上走动。想要了解行情，总的走动，而走动分为多种，明着是一种个，暗着也是一种。
赵靖既然打着贩卖茶叶的旗号，当然要暗着来。西风镇屯兵卫所在镇西北十里之地，出西风镇走不远，没见什么村落，但见到村落型的建筑，这就是堡，卫所之下的堡城。可以说，西风镇就是因为这个西风卫所而存在的。
赵靖一副游山玩水赏景的样子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，白先生还查看路边的庄稼长势。卫所周边的天地，都是军户屯田。屯田所收粮食，直接归屯军，不用上交朝廷。
赵靖眼前一户半截土墙安着栅栏门的人家，越过矮墙，看到院子里一个独臂老汉正在劈柴。
“老哥，过路的，可否讨口水喝？”
劈柴的老人停下手中的活，走过来拉开栅栏门。
“进来吧。”
白先生在前，郭同梁彪护着赵靖进了院子，院子倒是挺整洁，但就是太破旧。正屋的房顶还好，青瓦居多，但也有很多掉了青瓦，露出下面的泥土，长满了草。东边一间小屋，房顶完全是茅草，风一吹，茅草还会掉落。西边也是一件土墙茅草顶子屋。
“老哥，鄙姓白，和我们少东家出来贩卖茶叶，往太原去，路过这里，讨口水喝，这山西还真是干热干热。”
老人让众人进院子坐下，一边自己我介绍姓黄，一边一只手把柴火点燃，烧水。
白先生看到屋里墙上挂着一把磨得溜光的弓，和赵靖交换了一下眼神，两个人进了屋。
“老哥以前是打猎的？”
“啊？哦，不是，这地方打什么猎，我们家是军户，代代都是当兵的，我这胳膊，就是二十多年前，跟着安王爷，不，先皇打北戎时没的。”
“这么说老哥您是跟着先皇打北戎的，那是景安二年的事吧。”
“可不是，这一晃就过去二十多年了。”
“景安二年到现在，可不就是二十多年了。老哥，你家里现在几口人，都在卫所吗？”
“在呢，两个儿子都在卫所。”
“哦，两个儿子都在卫所，那这军饷应该还可以，怎么这房子也不修缮一下，刚才我进屋看了看，老哥你这东间都掉瓦掉土，要是下雨，这房子都漏雨呢。”
“修？哪来的钱修，能吃顿饱饭就是好的。哎，这都半年多了，大郎和儿子也没往家里拿一文钱，光靠着他娘卖点菜维持。哎——”
白先生赵靖对视一眼，白先生继续问。
“老哥，我们家呢，是做茶叶生意的，对军务这块不熟悉。咱们也就随便聊聊。我们做生意，每年都交不少税，还有种田的也交税粮。再说你们这还有屯田，怎么会没军饷没粮食，据我所知，屯田收的粮食可没上缴朝廷，都是屯军门自用的。老哥你们是军户，没有税需要交，你两个儿子，都是吃军粮的，朝廷这些年和北戎也没有再交战，按说这日子应该过得不错，怎么在老哥你这，成了这样。”
水烧开了，郭同梁彪帮衬着，把水舀进碗里，端到院子的石桌上。这时，就见一个老妪提着一篮子菜进了院子。
“他爹，这是咋的了，咋这么多人？”
“过路的，来讨口水喝。怎么，菜没卖完？”
“别提了，一棵也没卖出去。算了，咱们自己洗吧洗吧吃吧。哎——”
赵靖看到，老妪的菜篮子里放了几颗菜，这老妪应该是去镇上卖菜了。
“大郎和二子都不回来？”
“大郎不回来，二子说下晌回来。”
夫妻两个的对话，白先生和赵靖听得很清楚。赵靖低声对白先生说了句话，白先生点点头。
“黄老哥，咱们也算是有缘人，我们走这一晌也累了，一事不烦二主，晌午我们能不能在老哥家里讨顿饭，你放心，我们付饭钱。”
老汉咂咂嘴，空着的一只袖子摆了摆，没有回答白先生的话，转身进屋，和老妪商量了会后，才出来，脸上略略有些尴尬。
“家里米粮不多，几位若是不嫌弃，将就一顿也可。”
这边，梁彪抄起斧头在院子里劈柴，下人们自动散开了，护卫者赵靖。
老汉坐下来，和白先生说话。赵靖在一边听得很仔细。只是，赵靖越听心越沉。
在老汉的话语里，景安二年那场战争，他失去了一条胳膊，当年他才十七岁。因为有朝廷的安抚金，他从屯军里退出来，娶了媳妇。像他这种世代都是军户，且受了伤的，每年朝廷都有安抚金，靠着安抚金，他的日子应该还可以。
两个儿子大了后，也进了卫所。起初还可以，但这几年，军饷先是克扣，现在直接是不发。
老汉的话里还透露一个信息，这个村里全都是军户，但是，死了的军户依然有军饷，但军饷发放给谁，他就不清楚了。
赵靖脸越来越沉，克扣军饷、虚报瞒报、吃空饷，这太原镇屯军竟然烂成了这样，可恨，可耻。
老妪做成了饭菜，赵靖看着饭菜，更加无语。什么米粮，根本就没有米，是窝头，稀的照人影的玉米糁汤，两盘刚才老妪没卖出去的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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