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渊低下头,看着自己脖子上汩汩而出的血。颜色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色长衫,他就这么看着,似乎不认识这些鲜血。
赵靖飞奔过来,一边喊找太医,一边双手扶住顾渊。
“太医马上就来。你别急,太医,太医——”
李继凯突然哈哈大笑,扬长而去。
顾渊扭头看着李继凯的背影,喃喃的说了句。
“先生,你终究没有说我亲生父母在哪?”
顾渊就这么倒下了。
在倒下的一瞬间,他忽然看到了江笙,江笙就站在一辆马车旁看着他。那个熟悉的梦境再一次出现,顾渊自己竟然哼唱起了那首歌谣。他又看到了那个在梨花雨中飞舞的姑娘,她是那么的明丽,她是那么的阳光。她就像阳光下的一颗露珠,熠熠生辉。
顾渊终于明白了。原来,梨花雨中飞舞的姑娘,是他心里最明丽的一束阳光。他一直都想要追逐这种阳光,那是因为他一直都活在阴暗里,他渴望阳光。
“赵靖。我明白了。”
“是,明白了。”
赵靖并不知道顾渊说的明白了什么。但是,此时此刻,他只有顺着顾渊的话说。
他的手捂着顾渊的脖子。可是顾渊的血顺着他的手指缝儿,滴滴答答流下来,越流越多。
江笙走了过来。在梦里是顾渊把她囚禁在水牢里,她差点为此丧了命,她极其怕冷,一到阴雨天她就觉得腿隐隐疼,这些都是顾渊所赐,虽然是梦里,但那个梦太逼真。
可是现在面对这样的顾渊,她又恨不起来。
“江三姑娘,你来了。”
顾渊的声音越来越弱。
“可以给我唱一唱那首歌吗?”
江笙看了一眼赵靖,赵靖点点头。江笙哼唱起了那首歌,江笙唱着唱着,顾渊脸上露出了笑,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。
“顾渊,你坚持住。太医马上就到。”
“凌泉。快宣凌泉。”
皇上一声吩咐,立刻有人去找凌泉。
凌泉来到宫门口,见此情景,用银针封住了顾渊的几处穴道。
血流的不那么快了。可是顾渊身下,赵靖身下已经流了一大滩血。
“只能为他延缓片刻,失血过多,他已经……”
凌泉没有再说下去,赵靖已经明白了。
“别费力了……我这也算是终于解脱了……就这样……走了也好……赵靖……记住你……说过的话……君子一言……驷……马难追……先……谢了……”
“顾渊,顾渊——”
赵靖大声喊着顾渊的名字,顾渊本就闭上的双眼缓缓又睁开。
“你……好吵……找到……我爹娘……别忘了……我身上……这衣服脏了……记着给我换成……白色……”
顾渊唇角弯了弯,眼睛再次缓缓闭上。
祁王双手合十,念着“阿弥陀佛”,宫门口文武百官都不知所措,傻傻地站着。有些和顾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,深为这个俊美的顾氏少东家慨叹。豫王心里五味杂陈,不过庆幸居多。
就在这时,天空飘起了雨。
赵靖依旧是抱着顾渊的姿势,一动未动。雨水淋湿了他们,雨水把鲜血冲的四散开来,一片殷红。
赵靖整个人都湿透了,曹海丰拿过来雨伞,江笙接过,给赵靖和顾渊撑着。
雨顺着雨伞,落到鲜血中。
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。
李继凯进了暗卫监牢。
那些党附于李继凯的人,本来还想给皇上上折子,请皇上把李继凯交由三司会审,如此一来,他们还可以操作一二。
然而皇上有旨,李继凯一案由晋王全权负责,这就是直接越过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,看来皇上早就料到会有人给李继凯说情,直接扔出了晋王这个煞神。
李继凯一党在一起商议几次,最终都因为畏惧皇权,偃旗息鼓了。
赵靖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审李继凯,李继凯被压入监牢后,赵靖连一次都没去过,他忙着顾渊的后事儿。
按照顾渊要求,给他换上干净的雪白的长衫后,把他和琴痴放在一起,赵靖亲自点火。
火苗先是烧了衣服,接着又烧了人。赵靖看着顾渊和琴痴慢慢化为灰烬。
赵靖的眼睛如同两眼古井,无波无澜。他的情绪极为低落。
顾渊这一生就是个悲剧,被李继凯相中,被送到江南首富镇江顾家,找一帮人精心教养。顾渊没有辜负李继凯,文治武功是样样精通。十四岁出海就赚到了无数财富,十五岁掌管顾氏,顾氏家族的生意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。
可是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?
那些教养他的人,都是李继凯的党羽,他们一遍一遍在顾渊的耳边说着惠王的一切。假话说的多了就成真的了。
可是真相一旦被揭开,竟是如此的血淋淋。
赵靖脑子里一片迷茫。忽然,他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抓住。
转头,是江笙。
“你来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他走了。”
“我看到了。他这也算是解脱了吧。他这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谎言里,死是最好的解脱。如果当年李继凯没有选中他,他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吧。哪怕是一个穷苦人家,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。”
赵靖不语,他的心情,无比沉重。在江笙面前,他不需要隐瞒。
“大伯让人传话。让你把顾渊的骨灰送到普济寺,他要为他超度、诵经。”
“好!”
赵靖亲手把顾渊和琴痴的骨灰装在一个坛子里,和江笙一起出城去了普济寺。
普济寺僧众都聚集在大殿,祁王也在其中。赵靖把顾渊的骨灰坛子交给主持。
他拉着江笙跪在角落。大殿里传来了诵经的声音。
木鱼声声,诵经声声。赵靖这一刻的心是安静,平静的。
在这暮鼓晨钟中,他去除一切杂念,静静的听经。
从普济寺出来,赵靖已经恢复了正常。
看着落日的余晖,看着被晚霞染红的绚丽的天空。赵靖把江笙揽在怀里。两个人相互依偎着,看着晚霞,看着变化的天空。
不远处普济寺的钟声一声接一声。悠远,浑厚,让人的心从烦躁归于平静。
“阿蛮,我们要过好今生。”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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