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木芬领着大姐儿喂过了一对小龟，从书案上拿了日前念了小半的《三字经》往窗下坐了，置大姐儿于膝上。一行行地念于她听，每念一节，又编排了言词，将其中的故事告诉给她。
窗外烈日炎，屋里却是一片清朗娇脆的读书之声。
正房恁边事情一完，安弗便急急地赶来接女儿，见了这么一副和乐情形，顿觉分外扎眼！
端木芬听见她进来，抱了大姐儿下来，“你也太操心了，大姐儿在我这里乖巧的很呢。”
安弗强摁下心头涩意，笑道：“虽是如此，总不好太过劳烦小娘子了，婢妾心里也过意不去。”
端木芬让坐奉茶，“我左右也是闲着，大姐儿过来，倒还有个人与我说话呢。”
安弗丢了个眼色给乳娘，令其抱起大姐儿，自己则向端木芬笑道：“小娘子快不用客气了，婢妾还有事，下回再来讨小娘子的茶吃。”
“恁我就不多留了。”
端木芬话音未落，她们一行人已告辞退去。青禾倒了茶来，轻哼了声，责道：“小娘子性子就是太软和了，以至于她一个通房也恁般不放小娘子在眼里。”
“好了。”端木芬横了她一眼，嗔道：“就你话多！你以为人同你一般的闲么。成日家没事，就瞎乱嚼舌根子。”
青禾将茶一放，不忿道：“我哪有瞎说。先前安姐儿待咱们还都礼敬，就是瞧小娘子凡事都不理论，才渐渐的张狂了起来。当着夫人一套，背着夫人一套的！依我，就把她恁副嘴脸痛回一回夫人，看她怎么说！”
端木芬将一股银钗探入大水钵里，引着一对小龟追闹嬉戏，“你越说还越来劲了，有生这闲气的。我倒是劝你叫人把屋里的凉簟都抹一抹，立在阴地里晾。不然，日头大起来，又是一身的汗。”
青禾嘟着嘴，小声嘀咕，“叫人，又去哪里叫人，还不是咱们自己做……”
话未说了，俟雪急走了来，笑道：“小娘子还只管在这里坐着，赶紧往正房瞧瞧去吧，卫老安人领了官媒来呢。”
端木芬听愣住了，连眼眸都直了！
倒是青禾拉着俟雪急道，“阿姐不是哄咱们吧！”
“谁哄你呀。”俟雪笑道：“你们只管往上房瞧瞧去，可是不是的。”
“小娘子。”青禾回身看向端木芬，喜极而泣，“咱们快瞧瞧去。”
端木芬缓过一会，稳了心神，面上不免泛起了桃红，羞道：“长辈们商议事情，我怎好到跟前去。”
俟雪格格而笑，“小娘子不用躁，不好到眼前去，咱们就在后边听听。倘或有甚么不合心意的地方，等会也好和夫人说。”
“去么去么！”青禾拉端木芬的手就往外拽。
俟雪也帮着劝道：“只在后边听听，又怕甚么。”
端木芬心里又何尝不想去呢，不过是面上抹不开。有俟雪、青禾两个死拉硬拽的，她半推半就间，自是随了她们步子。
主仆三人含羞带笑地沿着回廊从后门进了正房，端木芬忽又心虚了起来，挣开手道：“我还是回去吧。”
“小娘子！”青禾忙拉住了她，“都走到这里了，怎又回去。”
俟雪笑道：“就是呢，在这里拉扯，叫前边听去了，小娘子不是更躁。”
说话间她二人拉了端木芬，悄悄行至竹屏后。
端木芬心跳未平，一道冰冷的声音便扎进了耳朵里，“安人话说得好轻巧啊。当日提亲的是你们，今朝退亲的还是你们！怎么，真当端木家无人么！”
端木芬脚下一软，若非青禾在旁扶着，她早跌在了地上。
“小娘子。”青禾两眸带泪地轻唤，待要说甚么，她自己先就哽了声音。
俟雪断没料到竟会是如此情形，又愧又怕，与青禾禾一同扶了端木芬，低声劝道：“小娘子还是回屋吧。”
端木芬却推开二人，直着眸子，“我倒要问问，他们凭甚么退婚！”一面说，她人就往外行去。
俟雪、青禾二人又不好硬拉，只得跟了上前。
卫老安人虽穿了一身簇新的秋色江绸褙子，身上又是穿金戴银的，可就是掩不住周身的小家子气。被端木晚恁地一质问，脸上忍不住就现了恼色，张了嘴正待要说甚么，忽听一声凄苦的声音问道：“我做错了甚么，以令你们卫家退婚？”
端木芬挪着步子从竹屏后转出，整个人失了魂似的。莫说卫老安人，满堂屋的人都惊了。
不用端木晚使眼色，齐氏就赶着上前半拦半扶住端木芬，“小娘子你怎出来了？”话才说了，瞧见后过的俟雪、青禾，训道：“还不请了小娘子回屋去。”
二人早慌了神色，迭声应了，就要去扶端木芬。不想端木芬一把推开了齐氏，几步奔到卫安人面前，死死拽着她的胳膊，泪如滚珠，苦苦求道：“老安人，我若有不好的地方，你只管教训，我一定改的。”说话间，她人就要跪了下去。
卫安人头一回见端木芬这副模样，心里厌烦，然到底是在陆府，又当着人姑母的面，她不敢就甩开了端木芬。只用力挣开了胳膊，不冷不热地道：“我也是为了小娘子好，就咱们恁样的人家，小娘子进了门，也只是吃苦，又何必呢。”
端木芬急道：“粗茶淡饭，我不觉着有甚么苦的。”
坐在上首的端木晚见侄女如此，又是心疼又气恼，再听了卫安人的话，忍不住冷笑道：“当日是卫家家徒四壁，不一样上门提亲。现如今卫相公高中探花，怎么倒说起吃苦的话来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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