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老姆三个都识得几个字，见了供状上的人名，一个个都是面如土色，心里骂道，丁老货，倒真是一点都没藏着！
瞅着三人灰败的面色，赵令如故意说道：“姆姆若有补的，只管添上来。”
丁老姆几乎把园子里的底都交了，真要照着这份名单办，园子里的人十去其七。
尤其才是四月里，旧年才换上来的恁一拨子人，礼送了不少，可一分好处都还没拿着。真要办起来，恁起老姆个个唯利是图的，真不知会闹成甚么样！
汤老姆收了供状，挪上前一步，“老奴真没想着竟有这么些大胆的东西。多亏得郡主、少夫人审了出来，不然咱们还蒙在鼓里呢。只是……”说着，她抬眸畏怯地向赵令如、端木芬瞅去。
“姆姆有话，直说无妨。”赵令如微笑道。
汤老姆听了这话，心下稍定，估摸着她当是杀鸡儆猴的意思，当下便大了胆子道：“园子里的管事的老姆，差不多都在这单子上。真要认真处置起来，撵了她们出去容易，又往哪里找恁么些人补上？再则外边人不知园囿之事，只怕荒废了园子。旧年王妃吃了咱们自家出的笋子，满口里赞好，说比皇庄里送去的都强，又嘱着咱们今年还送些去呢。”
“可不是么！”魏老姆也赶着道：“园子里桃李、葡萄、石榴等各色果子眼瞅着就熟了，最是要紧的时候。还有恁几亩子稻田，收了这一茬油菜花，差不多就下秧了，咱们家里，自老夫人起，每每吃粥都是自家出的晚米，这会子弄了她们出去，可怎么处呢。”
她这里话未说了，乔老姆亦期期艾艾地道：“再有园里养的鸡鸭、飞禽并各样雀儿，原是老秦妈一手管办的，主子们吃的鸡蛋之类都是她供的。这一去，一时怕交托不明白。纵能外边买去，终不如家里的。”
她们三个一人一套，姊妹两个听在耳朵里，但笑不语。三个老姆也不敢则声，只垂首静侯。过得良久，才听赵令如缓缓问道：“依姆姆们怎么办才好呢？”
汤老姆听了这一问，心里越发觉着自己估的不差，更是放心大胆道：“其实也容易，只揪几个头头出来。叫她们知道利害，自然就收敛了。”
魏老姆又忙着自荐道：“老奴几个办差办了大半辈子，不说旁的，人认得全。这事只管交着咱们去办。也省得郡主、少夫人一个个的细问。”
乔老姆昨日被端木芬罚怕，况且有她两个在前边顶着，自己也就省得出头了，故尔只悄静地垂首立在角落里。
汤老姆心里本是十拿九稳的，然上首二人只管瞅着她们，就是不应声。她不免被盯视的有些发毛，强笑着问道：“郡主、少夫人看着可行么？”
“魏姆姆。”端木芬忽然点名问道：“我记得好像玉京认了你做干娘？这会子她还好么？”
屋里的老姆、养娘尽皆错愕，不知她忽提起玉京是个甚么意思。
魏老姆心下虽是疑惑，仍回道：“多谢二少夫人动问，前儿大少夫人向我说，过了这段，仍叫她回来。如今在庄子上，只当是放风歇着。”
当日是玉京上赶着认她做了干娘，后来岳代兰当家，她仗着这一层关系，也没少得好处，在人前也更添体面。然论情份实在也没有甚么。
因尔，玉京一被撵出去，她恨不能即刻就撇清了。可惜这事却由不得她，好在玉京被撵去了庄子上，眼不见心不烦。她仍是老夫人跟前的管事姆姆，府里人都是有眼色的，自然不会提起。
这会端木芬忽啦啦问起，魏老姆虽稍逊于汤氏，然能在内宅办事多年，纵是有老夫人的颜面，也要她自己明白才好。
当着恁么些人，又有乔老姆在场，她一是轻描淡写，二么也偏着岳代兰说话。
果然端木芬问完这一句，便就不做声了，低头吃茶。
魏老姆心里还不及得意，又听赵令如问道：“芬儿说她在库里见过一套青花淡描兰花的茶盅，后来再找，又没瞧见。我素喜雅淡，一直想问问姆姆。一来姆姆事忙，总没遇上。二来也是我自己老是忘了。今朝想起来，我托姆姆一句，千万替我找寻找寻。”
姊妹二人东扯一句，西扯一句，起先汤氏尚还猜不透，直至提起库房，她心里才方恍然。
府里这么些事比较起来，园子里恁点好处，确实算不得甚么。她们几个也都不曾亲自过问过，不过是底下老姆每年孝敬一些。
因尔，一开始她姊妹两个拿园子开刀，她们心里颇有些不然，恁一笔糊涂帐，能算明白可不就出鬼了。
断不曾想到，她两个年纪轻轻，动起刑来如此狠辣，小半日的工夫就逼得丁老姆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。
当年的岳代兰，也没这样的手段呢！
园子里暗地里的事，丁老姆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。只是她在园子里日久，谁家管着甚么又赚了多少，却是明白的很。恁份供状上也清楚明白的写着。
若照着供状上办，她们几个少不得要吃亏、挨训，却难动根本。汤氏心里虽慌，却没有多少畏惧。
可这会她心里却有些惊惶了起来，她姊妹两个独冲着魏氏去，恐怕是盘算着让她们相互揭短——难道，她俩个想借着这个事，把自己几个人一把撸掉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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