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木芬听了，稍稍愣了一愣，旋即明白了陆萱的意思，内府机构庞杂，冗员陈多。且从上自下多是身后有关系的，不论是朝臣还是内侍。这种盘根错节地关系网想要理清楚，自是耗时费晶日。而尚仲贤，内府总管事，又兼广储司的郎中，治倒了他，内府至少有小一半握在了手里。往后再慢慢地查账，各各击破。
“只怕大伯……“端木芬斟酌着说道：“不肯答应呢。“
陆萱笑睨了她一眼，“你以为父亲是真心用他？不过是暂且放他一放。父亲是甚么性子，能信尚家！他若有心要保尚仲贤，咱们拿内府就一点法子都没有，你别忘了，现下的朝政几乎全握在他的手上。若非二哥手握虎贲，又有关大木镇守羽林卫，皇帝都要忧心的夜不能寐了。“
陆萱语气清冷，端木芬听在耳朵里，心底不免轻叹。
他们父女没甚么情份可言，彼此算计也是情理之中。只是这一场争斗，非比以前只是小打小闹，他们父女两手下自不会容情，可赵家呢？还有皇后。只怕最后是，鹆蚌相争，渔翁得利。端木芬将忧说给了陆萱，却见她掩嘴嗤嗤地笑，过得一会，才道：“皇后和长公主恁边，不用忧心，她们就是拿着了内府，也难长久。至于赵家。“陆萱眯了眼，“的确是个大患。不过也容易，现如今西北有李家的人守着，可漠北呢？交给周家？陛下再没心没肺，这点也还是知道的。京城需要二哥坐镇，不能调他过去。关大木，陛下纵有心抬举他，到底年纪轻，资历浅，蕃镇一方，他还没这个能力。再则，现下咱们也不敢调他去。陛下手上能用的，也就只有赵家了。“
端木芬听了疑惑，“恁，陛下怎么不透个意思。但凡有一丝半点的，令如也不至于急得上蹿下跳啊。”
陆萱扫了陆萱一眼，不冷不热地问道：“你觉着赵家与咱们是一条心么？“
端木芬迟疑了会，道：“他们纵是有些私心，也不过是想保全一家性命。并非真有甚么坏心。又何必恁么压着他们，叫他们疑心来疑心去的，岂不是让……”端木芬本来想说让大伯有机可趁，可到底当着陆萱的面，她总算没有脱口而出，含糊道：“时日一久倒叫旁人笼络了去。”
陆萱瞅着端木芬看了半晌，笑了起来，“令如先时恁样算计你，你倒还替他们说话。”
端木芬涩然一笑，“我也是替自己着想，令如之所以处处同我争，不就是为了赵家么。细论起来，她也是个可怜人。当年进京一心为了保全赵家，却被大伯娘哄骗了去。三郎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。如今虽不大同令如闹了，我却是听说，他只一心守恁个小妾，令如恁里压根就不理睬……”
陆萱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是明亮，“你呀！没的替人家不忿甚么，她自己都未必放在心上呢。”
“面上自然是如此，可哪里能真的不在乎。”端木芬声音很低，几乎是放在喉咙里，陆萱就坐在她身边，听得分明，眸中神色略微一黯。
女人么，对丈夫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上心呢。就是自己两世为人，娘亲还在的时候，心里何尝不是想寻个寻常仕子相守过小日子。只是天不从人愿，自己一步步走到目下的地步，冉襄待自己固然是好。可惜，似他这样心性软弱的男子，自己怎么能相信呢！
当初自己能使手段离间他与陆茜，恁么旁人也能使手段，挑拨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。更何况，还有姚若娘恁一个例子，当初是何等的情意深重，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手段，就哄得他向着自己。陆萱怎肯将命运全交付在这样的男子手中！
冉襄但凡有二哥一半的坚定心性，自己至少能将他视作同袍，想到这里，陆萱不由得，羡慕地扫了端木芬一眼。心底微微一叹，可现实是，她只能将冉襄视作手中的王棋。
“你也是替她瞎难过，当日她一心想要进宫。是做皇妃也好，王妃也罢，都不及现下。三郎冷待她，恁又如何，她仍旧是陆家的冢孙妇，仍旧是先皇封的郡主。三郎即便侍妾如云，即便她无有所出，也抹不去她的尊贵。莫说恁些侍妾，就是三郎也越不过她去。当初她想进宫入府，所求的不就是能有能力护佑赵家么。如今求仁得仁，就不要得陇望蜀了。再则……”陆萱眸中闪过一丝光亮，“既然男人不放你在心上，你又何必为伤神，自甘下贱，没了男人日子也一样过的。”
前头的恁一翻话，端木芬听在耳朵里，只觉着心下发冷，可是最后恁一句，她眸中露了惊愕地神色。本朝民风开放，女子也能邀朋唤友的出门赏花游乐，有些大胆的小女娘更是自选郎君，父母族人亦不为忤。寡妇再嫁也是寻常的事，甚至有夫妻闹得僵的，女方要和离的也有。
可再怎么说，做人媳妇的总是将丈夫视作头顶的一片天，家里的脊梁骨。陆萱这翻说话，她真是头一回听说。
陆萱见她只怔怔地瞅着自己，也觉着自己把话说得过了，淡淡一笑正待说回正经事，秋砚在外边禀道：“娘娘，新京有事回禀。”
近日因要准备中秋的大祭，皇后讨了谭新京去帮忙。因尔陆萱已是连着好几日没见他人影儿，这会走来，多半是有甚么紧的事。陆萱倒也不避忌端木芬，说道：“叫他进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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