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奶奶没有为难你吧？”程玉夏走到门口，接过白瓷盘，往隔壁院子张望一眼，“我奶奶不是个好人，常常骂人。”
丑娃摇了摇头。
他想告诉她赵氏未来几天骂不了人了，奈何喉咙有伤，话说不出口。
“进来坐。”程玉夏邀请他，“睡觉的枕头你要不要？洗澡洗脸的布巾你要不要？都是用过的，不久前洗过，你放在阳光下晒半天，不会有味道。”
枕头和毛巾丑娃没有，他点点头。
他要。
屋子里，张宝娟在教程大丫缝衣服，程大丫对缝补不感兴趣，学得不耐烦。
边上放着一块扎着针的棉布，大概是程玉夏的。
她让他坐下，去拿了旧枕头和旧毛巾给他。
枕头带着枕头套，上面有补丁，布巾也是有破洞的。
张宝娟瞧见了，拿过布巾，说道：“二丫，坏的布巾你也拿给他。”从针线篮子里挑了一块碎布头，“我把这个破洞补了。”
“好的咱们在用，怎么给他？”程玉夏嘀咕。
打补丁是张宝娟的拿手活，没一会儿，她就把补丁打好了。
丑娃目不转睛地观察张宝娟打补丁，想起他的蚊帐上有老鼠咬的破洞，指着针线和碎布头，指了指沈奕的家，又指了指程玉夏的家。
“你家有东西破了，要打补丁？”张宝娟是个热心人，“行，我去你家一趟。”
丑娃摇头。
他不是请张宝娟给他的蚊帐打补丁，他是借针线和碎布头自己打补丁。
程玉夏看出他的想法，道：“娘，你看错了，他不是让你去他家，他是借针线用。”
“郎中家没针线？”程大丫问。
丑娃点点头。
沈奕的衣服弄破了，是花钱找左邻右舍的女人补的。
为了避免闲话，他找的是老婆婆。
请老婆婆补蚊帐也行。
可请人干活要钱，丑娃没钱。
张宝娟问：“你和沈郎中会补衣服？”
丑娃打手势告诉她：沈奕不会做针线活，他会。
张宝娟笑了：“你才几岁。”
丑娃拿起程玉夏缝了几针的棉布，嗖嗖嗖，手指翻飞，缝得飞快。
针线活又不难，他看了几眼就学会了。
“哟。”张宝娟惊奇，“你这手，可真灵巧啊！”
说完斜睨了大女儿一眼：“你手笨，学不来针线活。”
程大丫哼了一声，不服气道：“我学不来，我还不乐意学！二丫说的，我的长处不是做针线活，做不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一旁的程玉夏，脸色微微发红。
她缝的是背心式内衣。
丑娃一个男孩子，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给她缝内衣，这实在是……
不过，内衣厂也有男人干活，难道男人碰过的内衣穿不得？
想到这里，程玉夏的脸没那么红了，道：“你会缝衣服，刺绣你会不会？”
丑娃不会刺绣。
程玉夏想到了张宝娟的绣品赚钱计划，对丑娃说：“学会刺绣能做绣品卖钱，你想学吗？想学我就让我娘教你刺绣。”
技多不压身，丑娃想学。
张宝娟知道丑娃没有爹娘，很乐意教他。
却道赵氏说不出话，害怕得不行。
她躲进程家院子，不再出来了。
此时秋收已经过去了，谷子晒干了，程老头催着程多才和程多福把水田犁了，兄弟俩都找借口推了。
程多福心知程老头看重大哥，可能会要求他去犁田，他早早回木匠铺了。
他的媳妇钱氏和两个儿子在家里，天天听程老头啰嗦。
而程多才被赵一天抢了钱，没钱外出，不敢声张。
他不想去犁田，到镇上的书铺转了一圈，回来问程老头要钱，声称某某出了一本书，买了书就能考中秀才。
程老头哪里有钱？
分家分了十九两银子给程多田，治伤又要三四十两银子，他说没钱，催程多才去犁田。
程多才躲在屋子里看书，充耳不闻。
被强行闭嘴的赵氏走进厅里，看到程老头，张开嘴，想说话却说不出来。
程老头掀起眼皮子，问她：“怎么不继续骂了？”
老娘哑了！
赵氏气愤地指着喉咙，张着嘴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喉咙不舒服？喝水去。”
程老头说到这里，若有所思。
“程多田在山上采了蜂蜜，蜂蜜能润喉，他一滴也没给我！
“你嗓子不好，还不去问你的好儿子要点蜂蜜？”
“……”老娘说不出话，怎么问？
赵氏气得打程老头。
程老头以为她生气的原因是自己指挥她做事，躲了躲，嚷道：
“你喉咙不舒服又不是我喉咙不舒服！
“想喝蜂蜜，你去找你儿子！”
见赵氏更生气了，程老头以为她看穿自己的小心思，改了口道：“好吧好吧，我去。”
他拉着赵氏去程玉夏家里。
奈何赵氏的嘴变哑了，害怕耳朵也聋掉，死活不肯和程老头去程玉夏家。
程二丫邪门，跟程二丫有来往的丑孩子也邪门！
程二丫一家都邪门！
实在拉不动赵氏，程老头无奈，叫了大儿媳周氏：“你婆婆的喉咙不好了，你去找你妯娌要点蜂蜜给你婆婆喝。”
谁知周氏这几天受了程老头和赵氏的气，起了逆反心，道：“婆婆又不是我娘！”
使唤不动周氏，程老头叫长孙女：
“阿芳，你过来。
“你奶奶的喉咙难受，你去问你二叔和二婶娘家，问他们要一些蜂蜜。”
他难得慈祥，程芳感觉自己受到重视，乖巧地应了一声，去程玉夏家里讨要蜂蜜。
程玉夏家卖了蜜汁叉烧的配方之后，变化很大。
篱笆墙下扦插了一些枝条，已经萌发新芽。
院子里的地面还是黄泥，却搬来青石板，铺了一条弯曲的路。雨后积水，走在石板上，不怕弄脏鞋子。
门大开着，光线照进了厅里，亮堂堂。
程芳见到程玉夏姐妹和张宝娟，还有程海和一个丑孩子。
哪来的丑孩子？
长成这鬼样，还出来吓人。
未等程芳开口打招呼，张宝娟先说：“阿芳，你来了？”
“有事吗？”程大丫觉得程芳无事不登三宝殿。
“爷爷让我来的。”程芳没进屋子里。
“奶奶喉咙难受，要喝蜂蜜。”
“刚才她在外面骂人，嗓子可好了，我没听出她喉咙难受。”
程玉夏记仇，讥诮地说：“大堂姐，你回去告诉爷爷，让他劝奶奶少说几句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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