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斓快步跑到边屋。屋里，江崇召仍顶着这个奇怪的发型，拿着那把小刀，不知在干什么。
“情况如何？”江崇召见张斓进来，脸上带着微笑，尽量表现出一种云淡风清。
张斓根本没注意这些，正色道：“波金家来了好几个人。”
“龙妮派来的？”江崇召随口问。
“应该不是。我觉得好像发生什么事了，来的都是青壮，应该是普亮的人。刚才我在波金房里看到的两个随从，明显不是最早派来的四人。”张斓想了想，补充道：“而且，他们在向波金汇报什么，神态都很严肃，连波金也是。”
江崇召皱眉，半晌说：“思州城破，按当时的情形，田琛、黄禧被俘只是时间问题。台罗寨知道了？”
完全有可能，田琛是思州宣慰使，台罗寨在思州，应该也归田琛管。张斓急起来，“怎么办？我提了让他送我们去思州城。”
“没关系。我们是在大战前离的城，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江崇召随口编道，接着又皱眉问：“你说，会不会是波金想夺头人之位？”
张斓一愣，翻了个白眼，“你是听书听多了吧。普亮对波金不错，自己女儿天天来也不阻止，分明是想让龙妮嫁波金。”
江崇召想了很久，摇头，“知道的太少，猜不出。”
张斓也叹了口气，“可惜我们不懂苗语，不然也能去寨子里打听一下。”
“会不会在打仗？”江崇召猜道：“你看，波金是勇士，这应该不是谁都能当的。所以，他极有可能领兵。再说，也只有打仗才需要拉壮丁。我怀疑他的伤，可能不是野兽所致。”
“不对。”张斓并不赞同，“巫曲是巫医，波金受伤了都要她治，为什么不随军？再说，如果真打起来，受伤的就多了，怎么只有波金一个？而且寨子里也没悲伤、紧张的气氛。还有，和谁打？”
江崇召点着头，坐了一会，突然起身开始脱衣服。
“喂，你干什么？”张斓吓了跳。
“穿这身太醒目，出不了门。”江崇召边说边换上苗装。
“你要出去？”张斓问，又想到什么，说：“他不会是要我们留在这里，才故意拿这些衣服给我们？”
“我去外面转一圈，就算听不懂，也能看看有没什么异样。”抬头见张斓要说什么，摇了摇头，“你留下掩护。我不走楼梯，一会也会悄悄回来。最多一个时辰。”
※
整个台罗寨是沿着河谷依山而建，头人普亮的家即在山顶处，虽然也是吊脚楼的式样，却有一处庭院，种满鲜花。普亮在寨中威望极高，又一向亲民，他的住处从没侍卫守门，不过，今日却有些不同。
普亮的吊脚楼外守着十多名护卫，手上拿着苗刀，明显不是台罗寨的打扮。二楼窗口，一名中年妇人临窗而立，“我记得那个时候，从山头望出去是树林，山里还有鹿，没有这么多梯田和房子。”
普亮坐在椅子上，喝了口茶，笑笑，“都几十年了。上一次你来台罗，还是没出嫁的小姑娘。”
“是啊，几十年了。那个时候，台罗就是思州第一大寨。你说如果你当了头人，台罗寨起码再大一倍。现在，台罗上下十四个寨。”冉爱花回头，微微一笑。
普亮苦笑，低着头不看她，“你还是更信汉人。”
冉爱花摇头，“并非如此……”
“我已经答应起兵，即便你不说，我也知道是为了田琛。”普亮打断她，仍是静静喝着茶。
冉爱花看着普亮，再次摇头，“田氏世代都是思州土司，即便归顺了明廷，他们也是世袭的宣慰使，这与田琛是不是勇士无关。而我，也必然要嫁思州土司，成为宣慰使夫人，这与是不是田琛无关。”
普亮抬头看她，“有个问题。你见过明廷的军队，也知道田琛的兵力。这几日，你天天在我的练兵场，也看到了我们台罗的实力。谁强？谁弱？我想听你细说。”
冉爱花在普亮对面坐下，想了想说：“顾成军队骁勇善战，若非如此，思州也不会城破。田琛……”摇了摇头，没说下去。“我没想到，你会一直在练兵。”
“前次受招安……可惜汉人言而无信，耕地、粮米，所有的问题仍没解决。就算你是宣慰使夫人，我也是这句‘靠汉人保护不了苗人’。”普亮看着冉爱花。
冉爱花笑道：“台罗是第一大寨。”顿了顿点头道：“我娘家兄弟出兵，也会以你为主。几处合兵，拿下思州。”
普亮笑了笑，“你还没说我与顾成相比如何？”
“顾成号称五万大军，直击思州城。我们思州全部兵力并不到五万，虽有黄禧加入，但他只带来原属思南的几千亲兵。这次城破，从兵力上说，我弱敌强。”
“现在，战事结束，顾成分兵，一部分由他亲率进京、另一部分驻军思州城。因此，思州城内的顾成军不到攻城时的一半，更无主帅统军。”冉爱花边说边看着普亮的神色，见普亮听的认真，继续说。
“不过，这次几大苗寨合兵，我们的敌人并不是顾成军。田琛被俘，思州群龙无首，我们可以先攻镇远、清浪诸卫，绕过思州城。只要我们不攻城，顾成军就不会主动出击。此时，再向明廷上表，要求归附，思州宣慰使就易主了。”冉爱花认真道。
普亮一言不发。
冉爱花怕他不满意，看着他道：“思州宣慰使领整个思州境，你想要的全都有了，这绝对不是招安可比。”
普亮笑了笑，“几百年来，思州土司都是田氏，就算你娘家无意，但田氏有后人。”是的，田英杰，冉爱花的儿子，正统继任土司、下任宣慰使。
普亮一向精明，冉爱花说的再多，田英杰的身份也绕不开。于是，她微微叹气，低声道：“英杰是我儿子。因为田氏血脉，连朝廷都不能废了他的身份。但有一个人可以，田琛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普亮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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