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宅花厅，空空荡荡，冯破田冯同学独自一人靠着墙根剔牙。肉干吃多了，塞牙。
“失策啊，失策，这流贼的格局就是不一样，旁人要好处多少还得使点手段，他们倒好，不给就咔嚓了，简单粗暴十分有效。唉，”
全赖胡管家配合，又有陈文旭做见证，湖西军这档子事应该是没事了，不过，眼瞧的功劳飞了，这换命的好处恐怕不能小了，不然体现不出他名厨的身份。冯破田唉声叹气一通，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，正打算缓缓脑力，眯个小觉，忽然鼻子一激，有人提着吃食来了。
门外陈文旭和看守的兵丁说了两句，提着食盒开门走了进来。
“呦，这么明目张胆，你不怕那三当家记恨？”
冯破田一见是他，心里高兴，这兄弟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，够意思。陈文旭苦笑一声，将食盒放在地上，打开来，一碟一碟往出拿。
“你呀，原当你是个轻薄的，没想到做的如此大事，倒是我小看了。”
“嘿，都是凑巧了，呵呵，那个真没事？”
冯破田倒是真担心他吃挂落，陈文旭叹道：“也不知你是命好还是怎么，那胡管家被逼着去起士绅藏匿的家资，旁人是一个也没起出来，倒把胡家给翻了个底朝天，那胡老爷不敢发作，愣是把事情全推到了项顶用身上，项顶用被砍了，胡管家估计也快了。”
“哈哈，老天有眼，让他们陷害我。”
冯破田大为畅快，在花厅押着这阵子，早就想清楚了，事情脱不开胡端正和项顶用，想想原来一个士绅，你说举旗就举旗啊，谁信，还不得花钱告密卖命，流贼头目们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好处入库，功劳全领。
“三当家在大当家面前把大话放出去了，如今正坐蜡呢，你小心些，他再寻你时必定没有好脸色，若是找不到那些隐匿的财物，恐怕难逃一死。”
“咦，咋我说啥他就信啥呢？”
冯破田有些奇怪，看那三当家可不是好相与的，粗中有细的一人，怎么就这么不着调把寻家资之事给捅出去了？
陈文旭左右看了看，一脸的揶揄，小声说道：“还不是胡家干的好事，那胡端正楞说自己见机起事，城上的兵头也给做了证，如今已经投靠到二当家那里，二当家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个开城首功，三当家损兵折将到头来却是一场空，恼火没处发，听了你的事，便要好好发作一回，力压二当家一头。”
“嘶，两边不和？”
陈文旭微微点头，没有多说，冯破田神器开动，怪不得胡端正能逃得一死，原来是二当家护住了，自己真要帮三当家起了无数财货，说不得又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，这买卖做还是不做呢？
见他沉默不语，陈文旭淡淡说道：“你也别太过担心，我已经将你的事报与大当家知道，旁人陷害恐怕也不容易。”
陈文旭说完，冯破田立时醒悟，这大当家要搞平衡，这买卖要是不做，二当家越发势大，不只三当家容不下自己，就连大当家也火大，到时候一个不好，恐怕连个救的人也没有。娘的，又是这等破事，干了。
冯破田主意一定，转头又笑起陈文旭来。
“嘿，倒是你，好好一个秀才不当，怎么又从贼了？”
“唉，一言难尽啊。”
陈文旭苦笑连连，将之后的际遇说了一通。
原来，当日两人分别，张二毛兄弟一死一众流民就散了，他和那老汉听的冯破田留言，便南下寻活路，可惜走了两天愣是啥吃的也没找到，眼看着倒毙于路旁，正好碰上一股流贼经过，两人算是命大，流贼中有一同村的后生认出了他们，灌了碗稀粥下去这才活命。
再后来，便跟着流贼乱窜，又遇上湖西军和流贼大战，被裹挟一处，不是同伙也成了同伙。大战打的倒是稀松平常，湖西军兵力太少，不得已撤军了，大家伙这才落个安稳，然后因为是秀才，那同村的后生报了上去，被大当家一眼看中，留在军中做个文书，管管账目，整整后勤之事。
再后来便是北上就食，发了大运气，一举占领了顺德县城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冯破田点点头，想起湖西军之种种，加上陈文旭的说法，心里越发肯定起来，那便宜本家冯不破果然看不上顺德县这三瓜俩枣，打的便是养寇自重的主意，怪不得当日先是称兄道弟，一听说就是个报功请赏，立马就变成本将了，嘿，真他娘的不是东西。
“老陈，你就这么打算在流贼里待下去？”
冯破田见他人模狗样，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，便不由得出声询问。陈文旭长叹一声，眼中尽是无奈，苦笑道：“不然呢，你知道我做秀才熬了多少年？整整十三年，连试不举，家里也为此三天断粮两天逼债，过日子不过是苦熬罢了，相比较起来，到还不如现在，至少还没饿死。”
“那，那找过嫂子她们么？”
“找过。”
陈文旭眼圈一红，扭头头去不再说话，冯破田叹息一声，强装笑脸拍了拍他肩头，笑道：“放心，指定能找到，时候未到罢了。”
“借你吉言，快吃吧，凉了。”
错开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，两人就着小酒风卷残云席卷一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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