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园里飘着金色的雪，很多人在银杏树下拍照纪念。
江小北顺手拍了一张，却发现没有想看的景色。
这份浪漫属于热烈的心脏，江小北清楚地感受到内在冰凉的灵魂。天气已经转阴，灰蒙蒙的天空如大雾掩盖，高楼沉默，世界沉默。
有一道目光从前方穿透过来，江小北跟随过去，发现了熟悉的面孔。是昨天火车上的大叔，有个年轻人正举着相机给他拍照。
江小北想起了昨天大叔说过的事，内心的疑问与好奇一步步扩大。他在附近停下，等待合适的时机。父子俩一路走走停停，最终儿子将父亲送出了校园。
江小北紧紧跟了上去，大叔的身影却在人群中迅速消失，江小北四处张望，却不见人影，已经走了吗？空洞与虚无瞬间将他包围。
“小伙子，又见面了。”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出现，大叔当然也发现了跟随的江小北，为缘分的巧妙感到惊奇。
江小北心中重新鼓起勇气。
“叔，您现在方便吗？我想打听一件事？就几分钟。”江小北昨晚想了很久，关于母亲，尽管江小北一直逃避，一丝也不愿想起，可身为人的本能却使得他避无可避。
命运很会开玩笑，该来的总会来，该在的一直在。
大叔很诧异，一个大学生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，除了昨天火车上见过，也没有任何交集。这小伙他记得是秦山的，昨天也没聊几句，那个小姑娘倒是挺惹人喜欢。但大叔依旧很热情，笑着说：
“小伙子你要问啥，我要赶车去呢。”
“那我打车送您过去，您看行不？”江小北想了个主意。
大叔见江小北比较认真，不由得好奇起来，其实距离车次还有一段时间，听听他说也无妨。况且大学生也没钱嘛，坐个公交也能过去。
“没事，小伙你问吧。”
江小北和大叔站在路边，他想着怎么能快速说清楚。
“大叔，我想问问你昨天说的，秦安骗婚的事。”江小北深吸一口气，慢慢说道。
大叔深深打量了江小北一眼，凭借他的社会经验，看来这小伙子有故事啊，其实昨天他就感觉到了，这小伙身上透露着一种悲苦的深沉，他一边听着一边回忆起来。
见大叔陷入了沉思，江小北再次说道：
“大叔你去过平安县吗？”
那段记忆都藏在时间里快二十年了，早已布满灰尘。那个小地方他也早已忘记，忽然听到平安县的名字，这些灰尘慢慢被扫去，往事浮上心头。
见大叔突然扭头向他看来，江小北不禁紧张起来，他知道他知道。
“你是秦山平安人？”大叔向他问道。
江小北点点头，继续说：
“我妈生下我就不见了，爷爷说那是骗婚，现在爷爷也去世了。”
大叔明白了，又是一个可怜的家庭。
“那你爸呢？”刚说出口，他就意识到这不是个好问题。
“我爸，我没见过他，他很早就不在了。”江小北嘴里像是塞了棉花，但勉强听得懂。
大叔捋了下江小北的故事，逐渐明白了。二十年前，不知看上了什么，骗婚的骗子找上了他家，后来生下来眼前的这个孩子后女人跑路了，被骗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死了，家里爷爷带他长大，昨天听自己说的骗婚的事，来寻找一些当年的真相。
不知为何昨天没有问，反而是在这样一个意外的场合，或许是刚想通，或许是巧合。
记忆的闸门被打开，当年他接受调动去秦安庆延县下乡扶贫，住在扶贫村的一户人家中，帮助村名解决相关问题。那会他还没有听说过骗婚这个词，在那个年代那种想法一般人想都不敢想。直到有一天村里一个年轻人突然跳河死了，第二天家里老人也上吊去世，这个毫无人性的骗局才被人所知。
那会儿听说邻近的平安县相关案例更加严重，被骗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，急着出去见世面的。一般来说女的只会骗彩礼，生孩子的确实没听过，毕竟有了血肉再硬的心肠也难以割舍。
再当时当地，按照家乡风俗在乡亲面前摆过喜酒就算是结婚了，很多人的结婚证都是很久以后才补办的。骗子一般都是团伙作案，假造身份证，谎称父母生病在城里租房居住，一般不要彩礼，但是要替生病的父母支付几千元的医疗费用，当然后续还有，要明白在世纪初，几千元能抵现在的几万元，算是很大一笔钱。直到榨干受害人的血汗，才拍屁股离去。
很多人见过了女方的父母，并且不要彩礼之后，也渐渐放下戒备，并且暗自高兴。选个好日子摆酒席，女方谎称娘家其他人太远来不了，依据当时的生活条件，是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。
摆过酒席，“两口子”一起过夜，然后放放心心给钱。说白了其实是天价的皮肉生意，只不过被骗子包装成婚姻。
被骗的人家一般都是村里生活都说得过去的人家，起码不愁吃喝。骗子是外地来的，那片陈旧的土地生不出那般玲珑的心眼。
事情发生后受到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，纷纷开展调查并且进行宣传，但在网络交通极为落后的当时，况且又是山村，骗子早已逃之夭夭。更令警方无奈的是连张照片也没留下，只能凭借旁人的口述画个素描，在报纸上登个消息。
好在天道轮回，有人举报说在车站貌似看见了骗子，成功给戴上了手铐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依旧觉得不可思议，这段记忆和眼前的小伙一样大，有近二十岁。
“年轻那会我在庆延县呆过，你肯定知道，下乡扶贫的时候遇到过骗婚的事，被骗的一家人也弄得家破人亡，好多细节记不清了，最后骗子被抓住了。”大叔从记忆中出来，眯眼说道。
“被抓住了？”江小北目光飘移，喃喃自语，像是在询问大叔，更是询问自己。
“大叔，是几几年啊。”江小北忽然想到什么，急忙问。
“滴——”刺耳的喇叭声响起，公交车到了。
“记不清了，差不多世纪初吧。”大叔说着上了车。
风有些急了，从江小北衣领窜进来，吹地他心脏砰砰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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