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先来探望千江月的，是熏风。
千江月正侍弄茶花， 那茶花开得极好，蓬蓬松松展开枝，有如大圆球，排满了盛放的桃粉色花朵，金黄花蕊，在光下闪闪烁烁。而绿叶之间，还有数不清的花骨朵，一簇簇地长。
熏风端药到了勾月殿前，只见往日热闹，都是围聚看花人的勾月殿，已然门可罗雀。她叹气，走到千江月旁边劝她，“月宫令，好歹……您跟娘娘认个错，不就过去了？都这样了，娘娘还每天差我给您送药，娘娘的心意，您还不明白吗？”
千江月看看那药，端起来，作势要倒在花根里。
“别。”熏风有些气恼，怎能这么不知珍惜，糟蹋娘娘的心意。
千江月狡黠一笑，“我没想倒。”一正碗，咕噜咕噜把药喝下去了，又还给熏风，“多谢你送药给我。”
熏风预料不及，她怎么……一点失意的样子都没有？还很恬淡？
千江月又进殿拿了剪子，“咔嚓咔嚓”剪养在大瓷缸里的一株橘子树，那橘子树冒了嫩芽，长得太密，她要去一去繁枝。
看熏风还愣在那里，千江月知道熏风是不解她的心态，便用寥寥几句解释道：“娘娘和我，都需要冷静与思索。最后的决定，还是娘娘去做。”
她和皇后，需要一段分离期，来思考她们将来何去何从。
她已经想清楚，问题不在于吃醋与否，而在于她与小柯身份悬殊，不安全感总会累积。无法明了彼此确切的感情。
她自己的感情，她理得很通透，在经历了鄢国的事之后，她选择了原谅小柯，就已经选择了爱。但小柯……毕竟没了那段记忆，是一时冲动看上了她，发现她不好掌控，就后悔了；还是小柯认定了她，这是小柯自己要去梳理的了。
至于最后的决定，的确，只能由小柯来做。
因为她千江月，从出生，就低了小柯不知多少等。没有权力、没有身家去左右小柯的决定。她有的，不过一颗卑贱之人剖开胸腔挖出来的、不那么卑贱的心罢了。
熏风还是不能理解。“月宫令跟皇后，还真有一点很像。”
“哪点？”
“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。”
“哈哈。”千江月被逗笑了，哄着熏风去了，问了一句，“皇后近来还好吧？”
“挺好的。每日比平时还勤勉，日日盘查后宫事务，很有精神呢。”熏风说着，如愿看到千江月的神色黯了黯，自己温和道别，就回正殿去了。
到正殿，熏风才看到在桌案边的皇后，正揉着太阳穴，愁眉不展。其实，皇后没精神，就像故意用繁杂事务来占据自己的脑子，好让自己不分心似的，皇后总没日没夜地校对簿子。
时不时地，娘娘还总出神，毛笔从纤长洁白的手指间滑落，都不自知。
熏风看着她失魂落魄，很心疼，总是要捶肩捶腿地侍奉，却被皇后屡次婉拒。她明白，皇后娘娘高贵，不许人近身，也是应该的。只是有一日，皇后昼夜颠倒，大白天睡着了，熏风怕墨水污了娘娘的脸，便轻手轻脚抽出皇后枕在脸下的纸，却看到纸上反反复复只写着一句话，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。
熏风把纸放在桌案一边，在皇后醒来时，状似无意，“娘娘，不必为月宫令那样卑贱出身的人忧心，不值当。”
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，“再不许这样说了。出身高低，非人自己所能决定。”
后来，皇后就又提了水云的地位，让水云分担熏风的一些日常差使，熏风到皇后跟前的次数少了。她感受到了皇后的冷落，但并无怨言。
一日午睡，皇后在梦呓，水云过去听，只言片语的，又听不大明白。
“我要一个人，真的不在意她有怎样的过往……”
“两个人在一起，全心全意地只爱对方一个，就这么难吗……”
“可是我……我还是想一直就这么保护你……”
水云皱皱眉，掖好皇后的被角。这些偶然听得的话，她除了珠霰，谁也没告诉。珠霰道：“你这小妮子，不懂了吧，什么叫直教人生死相许。”
“许不许的我不知道，我本姓是姓许。”
珠霰嫌弃，“呆妮子，谁问你这个了？”
水云回正殿，发现好几个时辰了，娘娘还是没有醒。情况更糟糕，娘娘满头冷汗，梦中还在冷笑着哭泣，自己跟自己较劲般。水云赶紧找了张院判过正殿里来，张院判隔着屏风，拿红线一搭脉，“娘娘这像是肝气上涌，悲愤交加病倒了啊。最近是否有烦心事？”
和月宫令的冷战，算不算烦心事？水云想到了这个解释，但没有说。这话要是传出去了，对月宫令和皇后娘娘，都不是好事，指不定，还会惹来帝君。水云便违心地摇了摇头，“娘娘最近忙于后宫理事，作息颠倒，又有一顿没一顿，怕是劳累致此。”
张院判摇头叹气，开了方子，又交代水云好生照顾皇后，千万当心别动气。要先把心治好了，病痛才能因势利导好起来。水云一一应了，叫下头人熬药。
可端药来的，却是熏风。熏风说：“我熬了好几个时辰，亲自看着火，没叫那帮小丫头，免得她们犯懒误事。”两个人把皇后娘娘扶起来，熏风端着碗，一勺一勺，细细地喂入皇后口中。有流下来的药汁，还拿帕子慢慢擦干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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