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远默然数息,误会至此,她竟然不知应该从何开始解释,许久才艰涩地开口:“我那也是为你们好……”
“为我们好?好一个为我们好!”宁圩愈发不屑道,“你想长姐当如母,所以你做什么都是为我们好?你想我们它日能成才,便对我们呼来喝去?你指挥我们去做这做那,哪怕是处理那些你不屑一顾的鸡毛蒜皮,甚至是征兵这种小事都要劳驾我们,你难道忘了吗?忘了的话我提醒你——那些美其名为的鞭策与历练,当真只是你不想,还是不会?或者,无论是什么,都会冠上为我们好的借口?”
他质问宁远:“你就从没想过,我们与你皆是同辈,凭甚要被你呼喝?”
龃龉二字说来简单。
一切接始于微不足道的误会,却是宁家千载祛不掉的沉疴,根本无法可解。
宁远从未想过宁圩会是如此看她,被质问得直接愣住,半晌完全接不上话。
宁圩等人幼时各自随父母居住,少时初阵后亦被宁远打散派往各营。
他们彼此平时聚少离多,各自性情又大相径庭,宁坛能为一柄兵器跟宁圴打得头破血流,其他人自然亦是半斤八两。
宁远当初将他们分开,就是怕他们为些小事生出龃龉。没想到,他们却因此跟自己生出了罅隙。
不说武艺,哪怕寻常人家的孩子学问好坏都会被长辈比较。即便自小就亲近的兄弟,若是分开较久又掌同大权,经常免不了被旁人拿来比较,无论是嫉妒还是武人的好胜心,都会使之彼此心生龃龉——这便是宁圩年岁尚幼时,未经任何人提点,已从宇烠和父亲的夺印战里窥见的苗头。
同时,他也明白待自己日后长大,定会面对有一场避免不了的夺印战。
即便不是他自己来兴兵,亦会是别的兄弟。
原因无它,只因他们这些做弟弟的都对长姐有怨。
宁远静默片刻。宁圩不止死不认错,还将诸事尽数推卸予她,让她好似刚拳击在一团棉花上,不禁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,一声长叹道:“我的好弟弟,你从小便是如此,现在依旧如此……如此,你又如何成大事?”
“我无法成事难道不是因为你持权不放,外加有宁坛在背后相助?”宁圩道,“可是他也不笨,难保他以后不会生出野心,以后还会一直助你。”
“以后如何,孰人难料。”
宁圩想动摇宁远,挑唆她疑宁坛之心,她完全不吃这套。
“宁圩,我的好弟弟,你的确精明,也善于谋略,还有一张可以骗到所有人的沉稳皮囊,能掩藏住你所有的野心。”她道,“可是,但凡谁人与你据理力争时,你未能占住那个理字,你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,甚至会自己编纂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,还会将错误推卸给旁人——哪怕是自己的敌人。好比我现在与你说的是宇烠,我问你究竟为何要用宇烠,你却要将他扯到我们兄弟之间的龃龉上,还要将你用宇烠的错误怪在我头上。”
宁远一言切中宁圩最大的短板,让他蓦地怔住。
“其他我预料不到,我却早知你会有这么一天。”宁远则继续道:“从你当年擅自对父亲误解,擅自一臆测宇烠开始,我知道你这样的性子,终究会有自己误了自己的这一天。”
“什么?”这次换宁圩疑惑道,“你在说什么?”
“你果然不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。”宁远继续道,“很多事情都是你自以为是的揣度,你其实根本没去探究过真相如何。”
宁圩终于明白她在否定什么,忙道:“不对。你莫非是在说,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,父亲当初夺印真的是迫不得已,宇烠很早以前便是……如此?”
宁圩说到途中就已骇然地僵住了,数息过后才勉强抬起手来,比向成片的焦尸。
他问:“宇烠从很早以前便会用这样的……法子?杀人?”
“是。这才是宇烠。”宁远毫不犹豫地颔首,“要只是无才德又不擅兵政,父亲根本不会出面夺印,只会辅佐于他。”
“你骗我!”宁圩立即叱呵,“你以为我会信?你有什么佐证?除非你能拿出佐证,否则我不会信的!”
“你要佐证,我自会拿给你看——而且是活着的人证。”宁远道,“只是不是现在。”
“事到如今,你还想再拖延这一时片刻,再编造些谎话来骗我?”宁圩不信。
“不是。”宁远道,“只是现下尚未拿下宇烠,此前拿下他时,却未能拿到那人……”
“你指……程城?”宁圩问。
宁远颔首:“在此之前,你若愿意听,我便将当年的真相大略告知予你。”
……
但凡为人,总有一两个亲近之人。
有些是亲眷,有些是友人。
即便这个和那个关系不好,也会与其他人亲近。
只要是人,总会有那么一个人,让他愿意与之亲近。
宁远道:“唯独宇烠没有。”
至少目前除开一个对他唯命是从的程城,再也没有人能在他身边长留。
上一辈的宁家嫡系仅仅是宇烠和宁远等人的父亲这兄弟二人罢了。
他们年纪相差不过两岁,弟弟很仰慕样样出众的兄长,兄长亦是嫌弟弟略逊自己一筹的能为,反而愿意细心教导。
按理他们应该一直亲近下去,可他们后来甚至不愿提及彼此。
宁远好奇地问过父亲,也问过母亲。
可他们都没有回答。
宁圩亦是问过,同样没有得到答案。
只是,宁远与宁圩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。
宁圩只会将那些往事假想成不能提及的不堪过往,而不会在乎真正的真相回事如何。
而宁远一旦对一事好奇,就不会任凭自己无知度日,反而定会去查清。
等到她有了自己信任的亲卫时,当即派他们分头去往各处,仔细探究了宇烠与父亲当年的全部始末。
“宇烠执印时的亲卫大部分已被灭口。”宁远说,“都是他亲手所杀。”
唯独剩下一个程城。
“我的人辗转多地,费尽心思找到了他曾经的亲卫之一,这才得知真相究竟如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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