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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子文学 >  时代展览 >   第107章 山鬼

有常金身,这是槐方国的金身尊者曾提出的概念。

世间千种传承、万般术法,无穷变化皆是无常。

能变化,便能破解。

是无常,便有缺憾。

金身尊者言:“诸行无常法,因缘有定数。”

术法无常,但世间的客观规律却是相对静态的。通过总结经验、探索规律,便能从无常之中得窥奥秘,这就是修行。

然而诸法无常,那就均有缺陷,没有固定的金性状态,也就没有真正的无敌法、无敌术。

因为构成法术的金性都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转换为其他状态,从而被削弱,甚至被彻底破解。

所以假如术法能做到“有常”,那就是无敌术。假如阵法能做到“有常”,那就是无敌阵。

有常的法器是最好的法器,有常之人自然便是天下第一!

然而在数百年时间里,对有常的追逐都被视作水中捞月、镜中摘花。

就连金身尊者都没做到的事,还有谁能够做得到?

即便再自命不凡的后来者,也不会选择去修炼金身尊者都为之殒命的有常金身。

有常金身门与有常困阵门是金身尊者传承的两脉分支,在西渊神道成立后,这两脉传承齐齐没落。

西渊神道就是大渊神尊所建立的势力,神尊出身于金身尊者门下,对有常之说了解颇深,也正是大渊神尊将有常两门亲手葬送。

大渊神尊一生敬重金身尊者,视其为修行者的楷模,但他终究无法认同后者的理论,自己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。

有常两门衰微的直接因素,就是大渊神尊毁了有常学说的根基。

隐居在神藏山中的修行者里,有一部分人自称来自有常金身门,但这并非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。

有常困阵门流落至南蔡,但有常金身门依旧在槐方苟延残喘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即便它们已经衰微,但依旧比很多小门派实力强,至于底蕴,那就更为深厚了。

有常金身门的传承依旧存在,这没什么稀奇的。真正让周缘直觉得不可置信的,是云鹤真人的话。

“好一具有常金身!”

云鹤语出惊人,话中透露的信息十分简单——那个赤足秃顶、破布裹身的修士练成了有常金身!

他平凡至极,除了一开始从山体中部平台飞上来以外,此人没有展露过任何神异的手段。

但正是因为平凡,所以才不凡。

他的肉身隔绝所有术法,让云鹤真人的探查统统落在空处,就像那套神奇的衣物一样。

他身上的破布就真的是普通的破布,不普通的是他本身。

连金身尊者都没有修炼成的有常金身,居然真的被人修成了!

这样想来,槐方国阻止金性衰减的办法,就是包裹整个山体的那道法阵——有常困阵!

他们用困阵困住了自己,也困住了天地。

金性衰减现象再如何令人绝望,也破除不了有常困阵的阻挡。

曾经槐方国的修行者们,在有限的抵抗举措宣布失败后彻底心灰意冷,躲入了神藏山内,然后用有常困阵包裹住山体空腔,在这山中的方寸天地里,保住了自己的修为与传承。

外界的日月交替、斗转星移,都与他们无关。

山中不知岁,天地与我而相弃。

世界忘了他们,凡俗忘了他们,记得他们的只剩他们自己。

他们从曾经风光鲜亮的“奇人”、“仙师”,变成了如今藏在山中的孤魂野鬼。

他们,是山鬼。

修行者长生久视,老能有子,所以世间五百年过去,神藏山中的山鬼们只过了五代人。

如今赤脚秃顶的修行者,是第六代神藏山主,也是第二个修成有常金身的人!

在当年,天地剧变之时,恰逢有常金身门的绝代天骄修成有常金身,然后又在诸方协助下,从零开始研制阵法,把有常金身改成了有常困阵。

之后神藏山内的每一任山主,都必须掌握有常困阵,不然的话,如果阵法出了岔子又没人懂得维修,后果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。

不只是阵法破碎导致山中与外界连通这么简单,有常困阵刚刚被发明出就投入使用,虽然理论上没有什么缺点,但谁也不知道现实应用中会出现什么状况。

也就是说,假如阵法出了问题……那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!

修行者们不得不未雨绸缪,但有常困阵何其复杂,虽然已经有了成熟的模型,但能理解并掌握它的人凤毛麟角。

这也就导致历代神藏山主的修为都不算特别高,毕竟时间都花在了研究困阵上。

不是谁都有像第一代山主那样的资质,初代山主自己开创出有常金身,又参与了有常困阵的研制,堪称旷古烁今、风华绝代!

他做到了金身尊者至死都未能做到的事情——虽然有金身尊者的经验做为参考。

除了金身尊者与大渊神尊之外,槐方国的历史上找不出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。

他的继任者能做到掌握有常困阵就不错了,自然没有时间去研究琢磨有常金身。

直到第六代山主即位,世间终于出了第二个能掌握有常困阵的有常金身修炼者。

而且他不足六十岁,对于能活二到三甲子的大修行者来说,这个年纪还相当于凡人的青年。

其实神藏山中的“山鬼”们早就想出去了,他们生来就被教导修行,修行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得的事情。

相反,他们羡慕传说中活在外面的凡人们。

难得的东西才会珍惜,而得不到的往往才会是想要的。

这些修行者生在山体内部,长在山体内部,整个人世间就是他们的求不得。

而且想出去的动力不止来源于渴望。

山体的热量不属于术法,可以照常通过有常困阵,空腔内部的法阵会从中吸收能量,维持山鬼们的生活所需。

他们也储备了大量备用物资,可在五百年的消耗下,这个入不敷出的体系本就濒临崩溃。

修行者们用有常困阵困住了自己,也困住了这天地。可是如今,他们的后人快要困死在这里了。

所有人生来都注定死去,但没有人生来注定应该去死。

他们可以接受寿元断绝,但不能接受被困在这个壳子里悄无声息地憋死!

但问题在于,初代山主布置阵法的时候,就设定有常困阵只能从外界开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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