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明最初不是白发，幼时他跟天底下所有孩子一样普通。
医仙谷当时的诡医和医仙是对恋人，一个擅长以毒攻毒，一个擅长医病，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夫，他们收留了父母皆已去世的双生子。
原本想学医人的是衡明，想学使毒的是衡骆，但是诡医师父说：“我的毒并非是用来伤人，衡骆不适合学。”
“衡骆不适合学。”淡淡的一句话，让衡明放弃了拜医仙为师的念头，成了诡医的徒弟，喊诡医为师父，医仙为师爹，开始学习各种毒物医理。
但他那时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。
直到几年后他发现衡骆不听师父劝告，偷偷制各种毒药藏在房间里，而质问之后只得到句愤恨的：“我要报仇！”
谷中有规矩：不得用在谷里学到的东西伤人。
诡医师父私下偷偷告诉衡明：“这条规矩是我瞎说的，只管着衡骆，你弟弟心术不太正，等我俩百年之后，你得看好他。
师爹则说：“你是个好的，但你毕竟是哥哥，我们不想让他学毒术，只能委屈你了。”
看到毒，再看看弟弟癫狂的样子，他终于懂了师父和师爹话里的意思。
他没有成功阻止弟弟，也不敢告诉师父师爹，后来事情败露，师父和师爹差点把衡骆赶出医仙谷，当时闹的很难看。
事情结束于衡骆的毒不小心被衡明碰到，那毒很厉害，诡医和医仙合力治了三天三夜，才终于把衡明救回来。
但从此，衡明一头黑发化为霜雪的颜色，身体也差劲得很，师父师爹都摇头，说他们尽力了，断言衡明活不过三十岁。
衡骆哭着跪倒在外面，说：哥，我再也不用毒了。
而在更早的曾经，双生子刚出生的时候，其实是哥哥衡明身体强壮，而弟弟衡骆瘦弱的像只小猫儿，渐渐长大之后，衡骆偶尔得个风寒都能去掉半条命。
父母都说：“衡明，你是哥哥，得照顾好弟弟。”
后来仇家上门，一家人只剩下双生子还活着，母亲临死前牢牢抓住衡明的手，说：“我不要你们报仇……衡明，衡骆只有你了，你要照顾好弟弟，发誓绝对不会抛弃他。”
“衡明，你是哥哥，得照顾好弟弟。”
“衡明，衡骆只有你了，你要照顾好弟弟，发誓绝对不会抛弃他。”
“你弟弟心术不太正，等我俩百年之后，你得看好他。
“你是个好的，但你毕竟是哥哥，我们不想让他学毒术，只能委屈你了。”
这些话衡明听了很多遍，他不爱笑，沉默寡言，连眉眼都显得很淡漠，却有颗极柔软的心，把那些话和弟弟一起装在心里。
已经习惯了，习惯了弟弟要什么都给，习惯了满足弟弟的愿望，习惯了为弟弟而活。
直到有一天，谷里来了个不像病人的病人，摇着折扇笑嘻嘻凑过来：“这位公子，你也是看医毒的么？我叫林铮意，你叫什么？”
衡明当时只觉得聒噪，回道：“衡明。”
“好名字，人如其名。”那病人勾唇笑起来：“跟我名字很搭，咱们真是有缘分。”
衡明不太懂他的意思，他从来都只是埋头制毒，思索哪些能相生相克，某些奇毒该怎么解，搞不明白“铮意”和“衡明”这两个名字如何算“很搭”，更不明白病人跟大夫相遇算是什么缘分。
但林铮意说有缘，就一定是有缘，日日嘴上挂着个“缘”字去找他，哪怕得不到回应也能叭叭叭说一整天。
等有天衡明觉得耳边太清净时，才发现已经习惯了聒噪的某人，但回头找寻时，那人却又跑去了弟弟那里。
衡明痛恨起自己的性格来，跟个闷葫芦似的，不像弟弟那样可以跟林铮意谈笑风生。
再后来，林铮意就要走了，他仍旧说不出挽留的话。
衡骆来找他，说自己跟铮意两情相悦，但不好意思直说，遂做了瓶药试探林铮意，若林铮意想留下，自然会用这药。
衡骆说：“我当然舍不得让他受伤，这药是让人做下头的那个，他要是想在上头就给我吃，要是……咳，那他便自己用吧。”
衡明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觉，沉默很久才把药接过去，心里却在想：要是林铮意真喜欢衡骆，那我希望他离开医仙谷，再也不要回来。
衡明以为自己的想法很恶毒，回过神之后就深深愧疚着。
但是他没想到弟弟会骗他，也没想到林铮意会把药下在他身上，更没想到衡骆会恬不知耻地趁人之危。
后面的事他从不敢回想，只记得不久之后有人来找林铮意，那天衡明几乎是用尽了此生的演技，让那人气到带走林铮意。
茫茫大雪里，衡明漠然地想：就这样吧。
他不希望林铮意留下来，因为那代表着衡骆会想办法接近林铮意，而此时他已经明白，衡骆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但他也没办法远离弟弟，因为那是他的弟弟，因为他答应了父亲母亲和师父师爹要照顾好弟弟。
哪怕弟弟耍心机把林铮意骗了回来，哪怕心上人就在眼前，衡明也还是准备把人劝走的，他不想心上人以后受委屈。
可是，在有人拦在面前时，衡骆用了毒。
很多年前，衡骆差点害死他之后，曾哭着说：哥，我再也不用毒了。
衡明忽然就觉得，自己多年来的坚持像是个笑话。
他从来没为自己活过，而他的弟弟也从未在意过他的想法。
既然如此……
他回到林铮意身边，说：“我跟你走好不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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