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学益没有留在云家吃晚饭, 说是要回去陪母亲, 不过带走了一条婉华和文心捞的鱼。
老爷子自然没有强留。盛哥儿这一走, 最难过的人是梁家太太, 唯一在身边大儿子当然该多陪着些她。
送走梁学益，一家人简简单单吃着晚饭，聊的还是盛哥儿的事, 好在不似之前那样悲伤了。婉华为了宽老爷子的心，努力作出开心的模样，一个劲儿地替老爷子和文心盛汤布菜, 看起来倒比平时还要活泼许多。
然而回了厢房关上门, 只剩下她和文心的时候, 她的情绪就渐渐低了下去。难过是不那么难过了, 可要真正开心起来却也难。
文心知道此时空泛的安慰的话，于婉华并无太大作用，便也不言语, 只安安静静地端着宋妈才送过来的药汤，如从前那样一勺一勺地喂婉华喝。
屋里前不久安电话时同时装上了电灯, 亮堂堂的。
婉华看着文心在灯光下粉绒绒的没有多少的笑意小脸道：“雁雁~我和你在一起天天都是开心的。可我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后，远不如你从前没有认识我时开心的时候多了。”文心带给她的都是好的影响, 她带给文心的却大多是不好的。
比如连累文心为着章立丘的死煎熬, 比如连累文心为了她的各种事日渐消瘦, 比如此时此刻, 她不开心害得文心也开心不起来。文心在家时是很快活的, 开开心心, 无忧无虑。
文心明白婉华对盛哥儿的内疚情绪绵延到她身上了，也不急，更不恼，只轻声细语地道：“难过的时候是较从前多了些。烦恼也多了些。”
“……”婉华从文心手里接过药碗，扶着勺子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汤一饮而尽，喝完了许久，挡在脸前的碗也没放下来。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，可文心真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，她心里又怕慌起来。
文心低头笑了声：“可是幸福也较从前多了好多啊！而且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的幸福。婉华你知道吗？我以前觉得开心因为脑子是空的，没什么烦心事。现在觉得幸福因为心是满的，心里住着你。我更喜欢现在的感觉。”
婉华羞红着脸没有说话，不过心情显然好了许多。
宋妈过来问药喝完没有，说热水已经烧好了。
文心应了声，起身从衣柜里帮婉华拿出睡觉时要穿的衣裳，对婉华道：“你先去洗。我正好有篇报社约的稿子要写。”
“嗯嗯。”婉华抱住了文心递过来的衣裳。
“还有……”文心又笑了笑道：“婉华你不用把我每次发表的文章都剪下来，报纸上的字太小，看着费劲。你要是想存留一份，我另外抄给你就是了。”要不是昨天婉华匆忙间被二叔叫出去，屋里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，桌上摊着张缺了一块的报纸，她都不知道原来婉华还在偷偷地做关于“筠达先生”的剪报。
婉华臊红了声，抱着衣裳声音小小地道：“不用。我除了剪贴，也另外抄了的。”说完逃似地出去了。
文心笑着坐到书桌前开始写文章，写了没两句想起婉华跑开时的羞模样，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。
文章写到一半，秦妈在外面敲门道：“小姐，林家少爷来了，说是给您送忘带的书包。”如果两位小姐同时在，她会称云小姐为大小姐，小姐为文小姐。不过只有小姐一人在的时候，她还是习惯从前的称呼。同时领着两家的薪水就这点麻烦，都是小姐都是爷。
文心笔下一顿，觉得出去见了面，林曜肯定又是一箩筐没皮没脸的胡说八道，便隔着门对秦妈道：“秦妈你帮我把书包接下就好。再替我谢谢林少爷。”
秦妈为难地朝身后看了一眼。
林曜此时正坐在院子里，听了文心的话面色沉了沉。
秦妈忐忑着走到林曜面前，拎过石桌上放着的书包，吞吞吐吐地道：“小姐让我……让我替她谢谢林少爷。”
林曜并不为难秦妈，起身走到亮着灯的西厢外，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，情绪低落地道：“文心你出来一下。我有事同你说。”他先去的文家，叔叔说文心在婉华这边。他说“那我过去找她”，叔叔便叫他帮忙顺便把文心早上出门忘带的书包送过来。明天就是周一了。
“呼~”文心搁下笔，有些烦燥地吐了口气，走过去将门打开条缝，露出小半张脸望着一步之外的林曜道：“说吧！”
林曜静静地看了会儿文心。好些日子不见，怎么瘦了那么多？
“没事就回去吧！云伯伯都睡下了，我和婉华也差不多要睡了。”文心看林曜脸色出奇的差，想着是刚才那番失礼的故意避而不见的话教林曜听到了，于是语气软了软道：“谢谢你帮我把书包送过来。”
林曜手插在裤兜里笔直站着道：“真的有要紧的事要同你说，这里不太方便。一起出去走走好么？”声音低低地带着丝怅然的味道。
文心看出了林曜的不对劲。林曜平时要么冷冰冰的不理人，要么贱贫贫的气死人。今日这样悲伤无力的样子是不多见的……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么？
毕竟是幼时玩伴多年好友，文心愣怔了下，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。她走向拎着书包立在院子里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秦妈道：“帮我跟婉华说一声。我和林少爷出去走一走就回来，她要是困了就先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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